第54章 第 54 章
沈玉鸾一路走得并不快, 她没有刻意赶路,沿路走走停停,每到一座城市, 就要在客栈多住几日,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因此到云州时,花了比预想中一倍的时间。
到云州后, 她买了一个大宅子, 便在云州安顿了下来。
她一个无依无靠、手无寸铁的姑娘家,带着丫鬟孤身到云州,难免会招惹来许多眼光。沈玉鸾也是个怕死之人, 找牙人买了丫鬟婆子,又通过先前护送自己到云州的镖局招来不少身手好的护院。好在褚沂川曾给过她不少东西, 她拿一件有信王徽记的东西去了官府,在当地官员面前留下姓名, 也算有了一些保障。
沈玉鸾在宫中攒了不少金银,后来皇帝也给她不少补偿, 足矣让人富足的过完后半辈子。但她过惯了富贵日子,也好金钗华服, 那些首饰铺里每月出的新式样一个也不想错过,因而她也不敢坐吃山空, 到云州安顿下来后,便在最繁华的街上买了几个铺面, 准备日后经营。
做完一切之后, 她就再往边关送去一封信,告诉褚沂川自己的位置。
沈玉鸾想:若是小川肯认她,那就一定会到云州来找她。要是不肯认她, 那她一个人也能过。
也不知道小川收到了她的信没有。
……
边关的战事吃紧,稍有风吹草动,就有快马加鞭将一切事宜送到皇帝的案头。
带兵出征的曹将军是朝中老将,用兵如神,屡立战功。而皇帝突发奇想让信王上战场,信王殿下年纪尚轻,又是头一回上战场,本来还有不少大臣担心,没想到竟也从边关传来不少好消息,他熟读卷宗旧案,兵书史书也没少看,提出不少好用计谋,二人联手,打得敌人溃不成军。
捷报连连传到京城,花费的时间也比预想中的还要短暂,但也花费了一年多之久。大军出发前是夏末,战事结束回京那日,天上飞着漫天白雪,落满了遍布刀痕的盔甲。
满京城的人挤在街道两边,欢呼庆贺着大军归来。
褚沂川随着大军一起进城,白雪落在英挺的长眉,转瞬又化作雪水湿润他的面庞。他牵着缰绳,高坐于马背上,耳边欢呼雀跃声不停,还有不少百姓在喊着“信王殿下”。他唇边带着笑意,目光却眺过沿街的百姓,远远望向宫城之上。
那儿空无一人,但在他心中却有一道身影。
“信王殿下。”曹将军拉着缰绳与他并行:“殿下刚从战场上回来,第一次还不习惯吧?”
褚沂川含笑应:“有家人在身边,怎么会不习惯?”
曹将军哈哈大笑一声,抬起手与远方茶楼上来看他的家人挥手,显然也是赞同他的话。
但他们却不能立即回家,还得先进宫复命。大军走过长长的主城道,总算是到了皇宫门口。
打了胜仗,皇帝早就与朝臣商量过给他们的嘉奖。褚沂川站在曹将军身边,与众人一块儿跪下谢恩。
褚越和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只不过一年多不见,在战场刀山血海的历练过后,却好像变了一个人,像一把刀,将所有锋芒藏进了刀鞘里。尽管不见锋刃,可谁能不会小觑。
谢恩之后,曹将军等人迫不及待出宫与家人会面。褚沂川来之前在路上看见了福公公,老太监身材圆润面泛红光,远远打过招呼,显然一切都好。
他不着急出宫,群臣散去后,独他留了下来。
褚越和哪里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时隔许久,皇帝的态度依旧冷硬,却又带着点捉摸不透的古怪。褚沂川任他看了许久,才听他说:“梁全,去储凤宫通报一声,看皇后的意思。”
褚沂川心想:皇嫂怎会不见他?
他解了长刀与兵甲,耐心地坐在御花园里。凉风拂过他的鬓角,湖中的一尾游鱼在亭边路过,涟漪泛开,褚沂川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对着湖面整理自己的衣冠。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有宫女小步跑来:“信王殿下,皇后娘娘说宫务繁忙,不便见殿下,请殿下下回再来。”
褚沂川皱起眉,继而问:“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储凤宫的。”
“本王怎么从未见过你?”
“奴婢是年初才到娘娘身边伺候的。”
褚沂川狐疑地看着她。
这个宫女看起来面生,而他更加不信皇嫂会不愿意见他。他明明按照皇嫂的叮嘱,有空就往宫中送信,事无巨细,皆写在信中,回来之后,也是立刻进宫来找人。好端端的,皇嫂怎么会生气?
褚沂川抿唇道:“本王亲自去问。”
宫女一惊:“王爷……”
阻拦才到嘴边,人就已经走远了,小宫女阻拦不及,只能赶紧追上。
褚沂川还未踏进储凤宫,就发现这儿的人全都换了一波,没有一个是熟面孔。他微微皱起眉头,站在储凤宫门外,带着一身风雪,对门口的宫女道:“麻烦通报一声,本王有事求见皇嫂。”
宫女进去片刻,很快又出来,对他说:“信王殿下,娘娘说不见客。”
褚沂川的眉头皱得更深。
“皇后娘娘当真是这样说的?”
“是娘娘亲口说的。”
仿佛有冷风从边关最高的山尖吹来,带着化不开的冰雪狠狠刮在他的脸上,褚沂川迫不及待进宫的热切一下子灭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他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看过储凤宫的宫人,这些个个面生,也个个谨遵礼仪,挺胸颔首。他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
只听那宫女又道:“娘娘说了,信王殿下方回京,一路风尘仆仆,正是疲惫之时,等殿下休息好了,娘娘再来招待殿下。”
褚沂川勉强应下。
他吃了个闭门羹,只得回身出宫。一路上走得慢,又忍不住在心中琢磨。在他设想里,无论如何,皇嫂对他的态度也不该如此冷淡。
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难道宫中出了什么事?
皇帝心思变化,谁知道……
褚沂川回到王府,福公公抱着他狠狠哭了一番,而后又忙前忙后的侍候他更衣沐浴。
“小主子一去那么久,战场那么凶险,老奴这心实在是放不下,话也不知道该向谁说,日夜盼着,总算是把小主子给盼回来了!”老太监抹着眼泪,手下也一刻不停地往他碗中夹菜:“小主子受苦了,多吃点。”
褚沂川笑着接下。
“如今回来了才好,小主子立了功,还有爵位在身,先前还要说先立业再成家。”老太监话锋一转,乐陶陶地说:“等王妃再生个大胖小子,王府里也要热闹起来了。”
“福公公,这事我心中有数。”
“先前您也是这么说,我看啊,还不如明日就进宫去求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给主子您赐个婚。”
褚沂川笑:“皇嫂不同意的。”皇嫂可是站在他这边。
一听这话,福公公也蔫了:“是,皇后娘娘哪会听奴才的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监皱着脸,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想来想去,道:“应当是老奴误会了。”
褚沂川不明所以,老太监很快便说起其他事情。
接下来几日,他也忙于公务,不便进宫,宫中也没有送出来什么消息。褚沂川心中纳闷,好不容易处理完事务,才又寻了一日进宫。
他先去了一趟储凤宫,听宫人说皇后赏梅去了,才又去御花园里寻人。
还未走近,便先远远看见了亭中的人影,白雪皑皑覆盖,金钗罗裙与树上红梅是天地间唯二两种颜色。
褚沂川方见到人影,面上就已露出柔和笑意。
皇后并非是独自一人,旁边还有两三宫妃作陪。宫中的妃嫔关系向来好,褚沂川并不意外,抬脚就往那边走。
他还没走两步,便听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信王殿下?”
褚沂川回头,就见慧妃站在身后不远处。
“臣妾早就听说信王殿下回京的好消息,如今才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信王殿下,倒是该祝贺一番的。”慧妃恭喜完,又问:“信王殿下是进宫来找皇后娘娘的?”
褚沂川颔首。
“那可真是巧了。”慧妃道:“臣妾也是来找皇后娘娘的,平日里皇后娘娘不爱见人,如今臣妾倒是能沾沾信王殿下的光了。”
褚沂川不明所以。在他离京之前,皇嫂就与慧妃几人最要好的。
慧妃意有所指地说:“当初殿下您带兵出征,娘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好一阵子喜欢吟诗作画,穿衣打扮都变了,我们这些姐妹们呀,也是一个都不爱理会了。就是边关传来了好消息,娘娘才变了回来。”
慧妃说罢,又远远一瞧,掩着唇笑道:“娘娘这是瞧见我们了,信王殿下?”
褚沂川这才往亭中走。
他走近了,才看清亭中皇后面容。她一如既往的大方漂亮,穿着锦衣华服,金钗玉饰,仪态端庄。慧妃行完礼,寻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皇后见着二人,目光只在褚沂川身上停留片刻,便很快冷淡移开。
褚沂川从未得过皇嫂如此冷待,他仔细观察,那不是故意与他置气而装作不在意他,眼中也无半分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一时愣住,像一盆冰雪哗啦啦泼灭他的满怀热切,褚沂川捏着袖中为皇嫂准备的礼物,还有几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