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空欢喜
到了公司已经快六点了，宋雨在公司等他们。李动上楼的时候，见老大也没走，在那儿假装整理房源呢。
李动给客户和宋雨互相做了介绍，然后把他们引到了会议室。房主还没到，宋雨和老郑一家子先聊了几句，让李动给他们倒杯水。
李动从会议室出来，走到老大身边，老大低声问他：“怎么样？靠谱吗？”
“靠不靠谱不好说，反正看他们挺急的。咳，是刘双，几句话就给弄回来了。”
“一会儿进去少说多听，宋雨谈客户非常厉害，不过象这种只带过一次的客户你也别有太高的心理预期，成了最好，不成也没关系。”
“明白，放心。你先回吧，有消息了我给你电话。”说完李动打了三杯水拿进会议室。
宋雨正在和客户聊天，她笑眯眯的外形产生了很好的亲和力，几句话就和老郑一家建立了信任关系。再加上刘双在旁边帮腔，老郑现在觉得今天运气实在爆棚，居然碰上了全北京最好的二手房。
正说着话，会议室的门开了，老大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对宋雨说：“房主到了。”然后看了李动一眼，点点头，返身出了会议室。
房主的姓刘，年纪看着和老郑差不多，个头不高，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宋雨给双方做了引荐，之后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侧，宋雨坐在桌子上首，刘双和李动坐在下首。
宋雨先开口：“刘先生，是这样的。今天郑先生一家三口两次去看了您甘家口的房子，家里面都挺满意您的房子。所以呢，让我们约您到公司来，想和您谈谈交易的具体细节。您看，您的房产证和其他资料带了吗？”
房主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文件夹，交给宋雨，说：“都在这里，您看一下。”
宋雨接过来，依次拿出房产证、已购公房合同，单位同意出售证明等文件，看过之后转交给老郑。
老郑接过来看的非常仔细，每一页都认真的阅读一遍，连房产证后面的户型图都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李动心说：“装装样子就得了，户型图你看得懂吗？”
老郑和他老婆装完了样子，将各种文件都装好，然后对房主说：“刘先生，我们也不跟您玩儿虚的，您的房子我们确实看上了。今儿请您来，就是想和您再聊聊价格。我们两口子都是工薪阶层，没什么钱，买这房子还得贷款，肯定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看您也是实在人，您就再给让让。”
房主低下头笑了：“郑先生，我今天来也是抱着诚意来的。我的房子您也看了，地理位置我就不说了，您能去看房想必也清楚。我就说那一片儿，我那个楼肯定算是新楼，周边的小区我清楚，六、七十年代的楼多了去了。再说我那个户型，甘家口一带这个面积的三居就没有。要不我也不会喊四十五了，这绝对是公道价。而且，我也不是着急钱用，主要是租房子事儿太多，我嫌麻烦才卖的。说实话，我没往高了要，这价儿你们买着真合适。”
老郑一听，从房子本身确实找不到什么毛病，如果硬要说房子不好，那这房主一生气不卖了怎么办？
于是，开始哭穷。前三百年后五百载的难事都想起来了，从上班的难处到家庭的矛盾，从父母的白眼儿到闺女的教育，拉拉杂杂说了半个多小时，总之就是自己不容易，看在都是“男人”的份儿上让房东再给便宜点。
他老婆开始还帮着他说工作的艰难，后来说到婆媳难处的时候，一阵悲声，眼泪差点下来。
李动是彻底看愣了，心说他们生活在旧社会吗？尝遍了人间冷暖，咋活下来的？
宋雨见说的差不多了，于是插话道：“刘先生，您看郑先生一家今天看完房就过来了，确实是想买您的房子。您呢，虽然不急着用钱，但终究是打算出手的。早拿到钱总比晚拿到钱合适，用不用、干什么用不都得钱拿在您手里以后吗？这大晚上的，您跑一趟来，不也是为了把房子卖出去吗？您稍微让一点，大家今天就都没白跑。怎么样？”
房主露出便秘的表情，忍了一会儿说：“你们这儿让抽烟吗？”
“让。”李动说，立刻跑出去拿纸杯接了点水摆在房主面前。
房主点着颗烟，抽了一口说：“老哥，看你也是实在人，我也是懒得再跑了，我让壹万，四十四，行吗？”
老郑一听，仿佛上了发条。先是感谢房主的理解，紧接着又开始痛说家史。人生的不如意此刻全都发生在老郑的身上，这辈子就遇见一件可心的事儿，就是看上了房主的房子，结果还被房主设置了拦路虎。
别说房主，李动都听不下去了，再过一会儿，老郑的人生悲剧就都是房主造成的了。
但是李动偷偷一看，宋雨和刘双虽然极力作出一副同情的表情，但两人只是不住点头，却没有难受的模样。看她们这样，李动确信了一点——自己还是短练。
房主这会儿实在受不了了，抬起手制止了老郑：“行了，行了。老哥，我服了。我再降壹万，四十三。行，咱们就签，不行，我拍屁股走人。多余的话咱就不说了。”
没等老郑搭话，宋雨立刻说：“那行。郑先生，您看刘先生话都说到这儿了，价儿也给您让了两万了，这房子可实在太值了，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老郑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好像刚才哭穷的不是他一样：“那就只能这样了。你们给我算算过户得花多少钱？”
刘双立刻掏出本子，在上面开始计算价格。
房本面积832㎡，总价43万，单价5168元/㎡，契税2（8600元），公共维修基金4（17200元），土地出让金3（12900元），收益分成23629元，佣金3（12900元），评估价大概是成交价的70，律师费+评估费是评估价的3（9000元）。合计下来，贷款21万，首付22万，税费76129元，老郑前期一共要支付296129元。
别说老郑全家听到这个数儿傻了，连房主都有点发蒙。
房主扭头问宋雨：“不会吧，这么多？我房子才卖四十三万，税要交这么多？”
老郑急了：“你们怎么算的，我要有这么多钱还用贷款？还买二手房？你们也收的太多了！”
宋雨摆摆手，示意双方稍安勿躁，然后和老郑说：“税咱们可以想办法避一些，但是佣金是公司的制度。贷款的费用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要看评估额是多少。合同价我们可以作低一些，但是要征得你们双方同意。”
“同意！”双方同时说。
宋雨示意刘双重新算一份价格。刘双把单价做成4120元/㎡，交税32848元，佣金不变，贷款费用不变，合计费用54748元。老郑前期要付274748元，少交将近两万元。
老郑看起来非常难受，对宋雨说：“你们公司凭什么收那么多？人家刘先生都给我让了两万，你们就不能让点？”
宋雨依然笑眯眯的说：“郑先生，这是公司的制度。再说了，后期我们还要给您跑过户的手续，我们有专门的过户专员，跑贷款手续，有专门的金融专员。我们也不容易，这是一整个流程的服务，不是两三个人就能给您做了的。”
老郑沉默了一下，说：“大家都不容易，你们怎么也得帮我个忙吧？”
宋雨说：“您稍等。”之后出了会议室。十分钟后回来，对老郑说：“我刚请示了我们部门的总监，佣金可以只跟您收二点七，这是公司的最后底线了。”
老郑沉默了良久，跟宋雨说：“您这儿还有别的会议室吗？我想用一下。”
宋雨把老郑和他老婆领到了隔壁的小会议室，然后一个人回来了。
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老郑一个人进了会议室。他坐下来，非常艰难的对房主说：“刘先生，真是对不起。这房子我们不买了。”
李动一愣，刚想说话，刘双在边上按住了他的手。
房主失望的摇了摇头，对宋雨说：“你们就不能再让点？这老哥也挺不容易的。”
宋雨也摇了摇头，说：“刘先生，我们这已经是最低了。就这样，我还要向公司说明情况呢。”
“那就这么着吧！”房主有点惆怅的收起资料，探身过去和老郑握了下手，说：“老哥，我看你是真想买，如果你行了，我先紧着你。”
老郑赶紧站起身来，说：“谢谢，谢谢。唉，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一趟。”
宋雨送房主下楼，李动坐到老郑身边说：“郑哥，还是钱上的事儿？”
老郑叹了口气：“唉。我们两口子凑了一下，全部家底不到二十万。也是我想左了，当初是想买个两居的，结果看了这个房子确实不错。而且觉得不行就多贷点款，谁知道税那么高？”
这时，他老婆进来了，拿起衣服给闺女往身上套，顺便对李动说：“小李，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这事儿是老郑没弄清楚，以后还得麻烦你帮我们找找小两居吧。”
李动一边答应着，一边起身送他们三口子下楼。在楼门口碰到回来的宋雨和刘双，老郑一家再次表示了歉意，宋雨和刘双则表达了理解，双方挥手作别。
上了楼，宋雨和刘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李动坐在工位上运气。
宋雨穿好外套，走过来拍拍李动，说：“回吧，晚上好好想想是什么地方出的毛病。不要灰心，这么快就能约客户谈合同了，咱们公司都没几个。明天早上咱们开会讨论一下，走吧。”
李动答应一声，穿上衣服出了楼门。外面又下起了小雪，真他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