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有序
火车非常吵闹的行驶在荒原上，李动坐在窗边盯着外面发呆。
大雪覆盖着荒原，不远处的丘陵和远处的山峰错落出现在眼前，颇有点巍峨肃穆的感觉。半空中飘浮着一层薄薄的、蓝色的烟雾，白色逐渐变得刺目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两个低矮的农家小院闪过，烟囱里冒出的蓝烟显得格外醒目。
原来李动非常讨厌冬天的家乡，一路上只有土黄色，远的近的、躺的立的全是这个颜色。有人名之曰“苍凉、雄浑”，李动叫它“荒凉、贫瘠”。这是头一次在火车上赶上下雪，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开阔、雄壮”。
两个小时后，火车进站了。李动没跟朋友说自己要回来，只能一个人背着包去坐公交。好在家离车站不远，半个小时后李动进了家门。
妈妈一直拉着他的手，直说“瘦了、瘦了”，好像他在外面受了多大罪一样。爸爸只说了一句话：“回来啦！等会儿就吃饭。”说完就进了厨房。李动知道一锅红烧肉肯定是已经炖好了，老爹应该是再炒一个素菜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老爹让妈多拿一个酒盅，然后倒了两杯酒，对李动说：“你也上班了，可以在桌上喝酒了。”李动心里一阵激动，爹这是认为自己可以和他平等对话了。
他爹早知道他跟同学、朋友在外面经常喝酒，有两次他喝多了，还是同学送回来的。但是，爹一直不允许李动在家喝酒，更不允许在家族的聚会上喝酒——老子的权威还是要维护的。今儿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才算正式认可他是家里的壮丁了。
李动非常高兴，干了一杯，又拿起酒瓶给老爹和自己满上。
吃着饭，老妈开始审查李动半年来的行动和动机。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李动老老实实的把毕业以后的经历叙述了一遍，重点阐述了从青岛辞职的动机和在北京打拼的理由。
他着重描述了自己对于北京城市文化的喜爱以及北京作为北方经济、文化中心对于事业成功的重要性。结果换来老妈的鄙视：“追海杰就说追海杰，扯什么事业？我和你爸也没反对呀，你心虚什么？”
李动无所谓的一乐：“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要不我一个人在北京你们不是也不放心吗？海杰在，毕竟两个人有事可以商量，你们不是也愿意吗？再说了，海杰研究生毕业了肯定是要留在北京的，那时候我再去不是太晚了吗？”
老妈叹了口气，说：“就是觉得你在北京太不容易了。也没个人帮你。我和你爸也没有那个能力。”
“咳！”李动不以为然的说：“我都这么大了，还啥事都指着你们帮我？”说着想起钱的事，不好意思的说：“妈，你们还真得再帮我一个月。等我年后上了班，一拿到工资就不用了。”
老爹不屑的“嘁”了一声，说：“不吹牛了？以后啥事都自己摆平了？”
“就一个月。”李动有点急赤白脸：“我的新工作年后就上班。一个月后开了工资就不用了。”
看李动有点着急，老妈对老爸说：“你别胡说，他有志向总比天天管你要钱强吧？”然后又对李动说：“没事，儿子。我和你爸都明白，你现在不容易。你放心，我们都支持你。”
李动端起杯，和老爹喝了一杯。他心里也确实有点着急，年后的工作还没着落呢。不过这事不能和父母说，他相信自己年后一定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的。
饭后老爹又扔给他一根儿烟，告诉他就在厅里抽吧，别躲在卧室抽了，省得还得给他打扫烟灰。李动真乐了，这回在家是完全自由了。
下午美美的睡了一觉，晚饭后给两个最好的朋友打了电话，约好明天见面。晚上躺在被窝里，李动感到踏实无比。虽然下午睡了一大觉，但这会儿他依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还在被窝里磨叽，就听见有人敲家门。他爹过去开了门，就听见有人打招呼：“叔。”
他爹回应道：“嗯，你们约好啦？进来吧。”
客厅传来脚步声，李动知道五子和耗子来了。他们从小就认识，是小学同学加中学同学，熟的不能再熟了，到他们家跟到自己家没什么区别。
李动刚拿起裤子，房门就被这俩货推开了，五子一脸淫笑着说：“来，让哥好好看看，少零件没？”
“滚！”
耗子乐了：“看样子开苞了。跟哥好好说说。”
“操！”李动对他们只能用动词回答。
客厅传来老爹的声音：：“你们俩过来喝茶，先让他洗脸。”俩人笑呵呵的出去了。
洗漱完了，李动坐在沙发上吃焙子，跟五子说：“我以为你们俩下午才过来呢？不用上班了？”五子在铁路，耗子在热力，都是正经工作，不能随便旷工。
“我们单位早放了，你以为我们和客运段一样？耗子今天倒休，正好没事。”
“噢。一会儿去哪？”
“去二蛋那儿吧。这个哥抛贼长时间没见了。闹得好像他比局长还忙？”
二蛋也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发小，在路局机务段。
“二蛋很忙？当领导了？”李动好奇的问道。
“球的领导，瞎几把忙。他整天净在单位耍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非常同意五子的说法。
李动吃完早饭，三个人起身和他爸妈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出门了。李动临走的时候和爸妈说今儿一天都不回来吃饭了。
三个人在街上打了个车直奔机务段。路上李动问五子：“二蛋他们咋不放假？”
五子说：“他们放个球的假，他们还得跟车呢。二蛋现在跑草原列，肥的很，今天就吃哥抛。”
耗子白了五子一眼：“这个球，谁都肥得很，就你妈你瘦？”
五子急了：“操，爷说过你肥？咱俩吃饭不都是爷掏钱？”
他们俩见面就掐，李动早就习以为常了，赶紧说：“爷不管谁肥，反正今天爷不掏钱。”
俩人同时鄙夷的看着李动说：“好像你掏过钱似的。”
一路说笑着到了机务段。五子熟的很，领着两人一路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前，然后使劲捶门，还大喊着：“抓赌了，抓赌了。”
门一开，二蛋出现在门里：“喊个球。刚才在楼下就听着你咋咋呼呼的声音了。”一扭头看见了李动：“呀，锤子，你回来啦？”
锤子是李动的外号，这会儿听起来格外亲切。
“昨儿回来的。忙啥呢？”李动探头向屋里望去。只见屋里烟雾缭绕，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还有三个人蹲在周围的凳子上，桌上放着一副牌，已经发好了。
五子推开二蛋，进去拿起牌看了一眼，跟另外三个人说：“该谁叫了？”
二蛋过来一把抢过牌往桌上一扔，说：“不打了，不打了。”三人见状起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都出去了。
“可以的，二蛋，都混上单独的办公室了？”李动笑着说。
“哪儿呀，这是休息室。没事儿人们都在这儿混。”
五子低头从墙角的桌子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打开一看惊呼道：“操，谁的炮放这儿啦？你们还在这儿抽烟？都是麻雷子。”
二蛋也一惊：“哪个球干的？炮都在工会呢，不知道谁偷出来藏这儿了。走吧，咱们去隔壁。”
到了隔壁，李动问道：“你们工会还发炮呢？”
“没有。这不是去年过年不让放炮吗，人们都憋坏了。今年允许放炮了，工会就买了些炮，准备过节的时候让大家高兴高兴。”说到这儿，二蛋兴致来了，接着说：“哎呀，去年给爷麻烦坏了，炮也不让放，球意思没有。今年工会的炮一买回来，爷立刻过去拿了一板子大闪，拆开坐在办公室里放了一下午。”
“操”耗子骂他：“你从二楼往下扔大闪，底下的人没拿板儿砖上来拍你？”
“拍个球。你妈二楼窗户上坐了一排人，挨个往下扔炮，院子里炸的烟雾缭绕的。”二蛋想起当天的场景美的不要不要的。
几个人正说得高兴，李动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北京的号，赶紧走到隔壁安静的屋里按下了接听键：“您好！”
“您好。是李动先生吗？”
“我是李动。请问您是…”
“哦，我这里是我家房产人力资源部，通知您本月31号来公司面试，不知您时间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您公司的地址是…”
“小马厂xx号，31号上午10点，请您准时。”
“好的。”
李动挂了电话，心情开始激动起来。本月31号，是正月初八，第一天上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