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欲疯欲魔,欲癫欲狂
还好,他没抱多久,几步之后来到一棵粗壮的树旁将她轻轻放下。
萧夏背靠到树干,那一直僵硬的背脊这才松懈了下来。
胸口亦似有一口气,被缓缓呼了出来。
怪了,她这么紧张做什么!
不就是一个公主抱吗!
云锦将她放好,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单膝点地候在她身旁。
甚至,还准备去帮她整理被风吹起的衣角。
萧夏垂眸看着,那修长似玉的手指,伸过来。
那指尖,洁净犹如诱人的玉脂般,又仿若青竹枝头,悬而未滴的清冽水珠。
他的手,同他的人一般,出彩的好看。
这世上便是有人,一丝一毫间,亦带着独有的风骨。
萧夏睫毛闪了闪,突然伸手过去,想要自己来。
可接着,两只手前后而来,不期而遇。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携了抹冷意,萧夏的手才堪堪触及到,却唰得一下缩了回来。
当即,少女神色一凝,她这是为何?
不过一个公主抱,一只手,怎得就让她竟生了紧张,愣了神?
仿佛,成了那久居深院的闺阁娇儿。
什么鬼?
这般乱想了会,只觉是溺水溺昏了头。
她握了握手掌,遂抬头,噙了股直而利的目光朝云锦直看去。
问他:“这是哪里?”
云锦半眯着眼望她,手下动作未停,继续将那衣角抚平,一下一下,认真专注。
那微敛的眸内,遮了往日清冽,却蕴含了些什么,若春日里淌过的柔风。
少女适才,展现出的丝丝青涩与生硬的情绪,与她寻常大相径庭。
他从前牵过她,抱过她,她那时恍若无觉,并无过多的情绪。
如今,小丫头的这种转变,却让他眸生星子,舒朗而明亮。
“荒郊野外。”云锦静静看了她会儿,答了她这四个字。
“……”
萧夏无语片刻,嘴角扯了扯。
她分明看到这人神情恣意,此刻竟还带了股慵懒随性的况味。
这种情绪,他倒是寻常少有。
都沦落到荒郊野外了,他似乎心情还不错?
什么怪人啊。
她懒得去想,亦不再看他。
抬眼,望了番四周,才看到那河边还躺了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是方才杀他们的黑衣人!
“你好生休息,我审审他。”萧夏还想问什么,云锦已下了结论。
云锦起身,朝那黑衣人走去。
但转身之际,方才那面上的慵懒恣意,遂皆褪了去。
那眸中星子不再,转而氤氲着无边的寒凉,周身携了股强悍的冷厉。
他来到那人面前站定,忽伸出手掌。
掌心转动间,一旁河里的水,竟被凭空吸出一柱,朝着那晕死的黑衣人当头浇去。
河水冰凉,落在那黑衣人身上,他陡然一惊,立马就醒了。
他一睁眼,便看到上方傲然站立的男人。
黑衣人,面上突现一丝慌乱,挣扎着就要起身,方才发觉自己动弹不了。
意识到这些,他又立马动了动嘴,但片刻后,整张面容便现出一派死灰之色来。
毒药,也没了。
是了,既被他活捉,又怎会让自己留下后手。
许是当一个人被逼到无望的绝境时,有时反而会生出一丝近乎于麻木的平静来。
似乎是对绝境的了然,然后再生出了对自身结局最后的一丝孤勇。
于是,这人用一种漠然无畏的表情,望着云锦,仿佛在宣告着他此刻的决心。
大盛睿王!
对于眼前这人的身份,黑衣人明显已经知晓。
男人此刻面具未戴,但那脸上的经年伤痕,寻常之人难有其样。
他们内部管理极严,他此番受到的命令乃是炸毁灵岛,破坏千机门的聚才会,诛杀全部参会人员。
对于其他或是后续如何,他并不知,也不是他该知道的。
至于大盛睿王,竟也会出现在千机的聚才会上,他更无从得知。
知道云锦的身份,他蓦然想起坊间对此人的传闻。
但更多的,是组织内曾对这人做过的分析。
从前宗主谈及过的一番话。
“大盛的睿王殿下,当真是个让人惊奇的角色。
孤星高悬,荧荧似火,泱泱惑迷,犯煞之所。
既定的命运,竟能让他离了道,怪哉。”
有人不懂,便问何意。
宗主当时只答了八个字,却叫在场众人凛然生寒,“欲疯欲魔,欲癫欲狂。”
随后,他又似自言了句,“命运的齿轮断了轨道,狂邪的内里,如今却披了层人的皮,有趣有趣,呵呵……”
幽深的荒林之中,黑衣人神思缥缈。
片刻后,他转而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向面前男子。
那眸中,有一丝阴辣狡黠一闪而过,随即只听他张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传闻睿王嗜血无情,酷爱杀伐,你那手中剑下亡魂无数,你与我等又有何区别?
不过体内流淌的,都是毁灭一切的弑杀之血,从前经历的种种,你根本挥之不去!
睿王殿下,你终究会变成那个真正的你,会疯会魔会摧毁一切,哈哈哈哈哈——”
肆意邪恶的笑,响荡林间。
萧夏一怔,遥望那边,他们离得不近倒也不算很远。
至少,此刻那头传来的桀桀怪笑,她听得到。
这是出了何事?
云锦直望着那疯魔姿态的黑衣人,眼眸内明明灭灭,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寒起来。
这世上,人人皆有自己的命运所在,命运路途沉沉浮浮。
有人天真烂漫,有人浑浑噩噩,有人精明圆滑,有人坚心不改。
可无论如何变化,他早已作出过选择。
但是,他虽已选择了朝前走,可有些记忆,却不会轻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反而,会在某个时刻被倏然拉回。
那些,深藏于血液里的阴骛,就争着抢着冒出来,激发着人性最深层的恶与疯狂,那狂涌似要将人淹没。
就比如眼下!
云锦垂着的手蜷了蜷,寒眸明显凝滞了下。
转而,涌起浓烈的戾意,面上漠幽如深渊,“你不该如此。”
他嗓音如寒铁。
高大的男人,在这一刻周身的气度陡然一变,孤漠的神色噙满阴霾。
茂林深处,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鸟啼叫,漫漫荒野中幽幽如鬼鸣。
眼下这诡谲的处境,却不如身前男子沉渊森凉的神色来得骇人。
这一刻,黑衣人竟莫名开始后悔,方才挑衅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