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终
太后也懒得跟她废话,道:“有话就直说吧!或是鸩酒或是白绫,你选一样吧。”
沈绮纨笑了笑,那笑里满是上位者的自以为是:“太后,您真的是冤枉妾身了,妾身如何会这么做呢?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枚筹码,自掘坟墓吗?”
“你什么意思?”
“太后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又何妨以一死换取大燕百姓的一时存活呢!”
午时初,皇城西门城楼上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被绑吊在两根柱子间,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怯懦胆小,却是一副从容赴死的坦然。
皇城内外许多人并不知晓此人的身份,可极少数出入宫廷的朝廷重臣依然是晓得的,可见如今内忧外患之际,先皇刚刚薨世,新帝不过是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孩儿,大权竟旁落到一个心思歹毒的妇人之手,这才落得如今太后也要被沦为阶下囚的下场,但凡有些良心的大臣无不痛心疾首,深感大燕亡国在即,他们也将沦为亡国大夫,是以一些人惶惶如丧家之犬,一些人觉得深负皇恩只能以死谢罪。
尽管沈绮纨新晋升为太后,以新帝的名义四处拘捕高官们的家眷入宫为人质,可是仍是无法控制眼下的已经溃如蚁穴的局面,不过好在她选择以程太皇太后为筹码的这步棋子收到了效果,城外的大军并未有任何动作,这就证明她还有机会。
她的确是在拖时间,她在等,她早已经派人去往承国送信,她以自己以大燕为筹码,只要承国肯援军,她便愿结两国之好,嫁给承国的皇帝,将两国便成一国。
皇城下,大军去潮涌一般黑压压地聚集在一处,却是鸦雀无声行军严谨。
大帐内传出女子的哀哀的啜泣声,“姑母,是我害了姑母,是我害了她,如果当初不是我求姑母保下沈绮纨,根本有今天的事,姑母也不会受这份屈辱,都怪我,都怪我,小啊星。”
想起沈绮纨那张令人憎恶的脸,颜星沉心上就是一阵挥之不去的恶寒,“不怪你,你只是太善良了,所以你才不懂得这人世间的豺狼野心,要怪就怪沈绮纨这个阴险狡诈之辈,画屏,相信我,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会亲手杀了她,而且会以最痛苦最磨人的方式。”
不远处的另一间大帐内,出出进进着各个重要的将士谋士,而最后仍留在帐中是陆云清、程颐和童周。
一旁程颐上前,眼神中带着急切地道:“不能再等了,陆兄,此事要解决也很好解决,既然咱们不方便动手,那便叫里面的人动手就是了,说起来这也是为太后好,比起被折磨死,还不如死得痛快些。”
童周在一旁也劝道:“殿下,如今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三十万大军拿命跟你干,难道你就只想着哄一个女人开心,将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全然不顾吗?”
这言词太过犀利尖锐,连一旁的程颐听了都有些胆战心惊,忙看向陆云清,见他脸色未变,这才定下心神。
陆云清自是不能的,他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可自从遇见颜星沉他就变了,他知道她把程画屏看得很重,他的确担心自己这么做了会让颜星沉对自己心生隔阂,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毕竟这关系着几十万人的性命和未来,所以她最终点了头,同意了程颐的想法。
出乎他意料的是颜星沉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有一个要求,把沈绮纨的命留给她。
当天夜里,便有一支羽箭刺透了程太后的心口,结束了她波峦起伏的一生。
城墙内一阵金戈刀剑,还有箭镞的破空之声,声音渐渐变得稀稀落落,吱嘎一声闷响,这座古城墙的城门被从里打开,迎进了它未来新的主人。
沈绮纨几乎是夜夜无法安眠的,尽管太医院给她开了许多助眠的药,可并无任何效果,这夜她刚刚睡下便被殿外的吵闹声惊醒了,她直觉有大事发生。
“发生了何事?”
贴身服侍她的丫头上前焦急地道:“娘娘,逆党攻进来了,宫里已经乱了,好在禁军护住了寝殿,无人敢闯进来,娘娘,奴婢服侍您,咱们赶紧逃吧!”
不,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承国的援军还没有到,她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承国君主怎会不心动?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为什么,老天为何要这样对她,不公平,不公平!
“逃?能逃去哪儿?城内外都是叛军,根本无处可逃。”
沈绮纨很清楚凭着这守在宫门前的这万名禁卫军根本无济于事,很快叛军就会入宫。
而她此时平安无事不过是靠着门外那百名精锐护着,不然早就被那些忘恩负义之辈砍了脑袋拿去请赏了,可这也只是一时的安全,终究是黄粱一梦,这些人也都会化为齑粉。
她赶走了寝殿里多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了两名从小便贴身伺候她的婢女,其中含香和她的身型极为相似,光看背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沈绮纨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从妆匣里取出一个白透的瓷瓶,那里本是她准备留给自己的鹤顶红,可是眼下她还不甘心就这么去死了,她还有太多事未做,她不甘心输给颜星沉。
“你们两个自小便在哀家身边服侍,从来小心谨慎忠心不二,哀家一直是记得的。”
“娘娘,奴婢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娘娘是奴婢们的再生父母,奴婢死也无憾。”
“哀家自是知道的,这两杯薄酒就当是哀家为你们饯行了,饮毕你们就走吧,随便去哪里,总比陪我一起赴死要强。”
两个丫头都沉默不语,半晌萃红突然哭着祈求:“娘娘,奴婢不走,奴婢愿服侍您,就算死,奴婢绝不离开您一步。”
而含香犹豫了犹豫,则道:“娘娘,含香……含香对不住娘娘。”
她一口饮尽杯中酒,磕了三个头,可还未碰到殿门身形就顿住了,她弓着腰背,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半晌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而见状的萃红半点惊讶之情也未有,她早就预料到了,正因为她了解自家的主子,所以才逃过一劫。
“怕了吗?”
萃红道:“不怕,含香她背主忘恩,活该有此下场。”
“很好。”
——
陆云清攻进皇宫里时,小皇帝已经被人杀了,沈绮纨不知被谁害死在榻上,面容被人全毁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长相,只有身上的衣服和怀里的凤印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颜星沉和程画屏紧随其后赶到,看到的正是这一幕,程画屏气得发抖,正不知该如何发泄是好,望着殿前跪了密密麻麻一圈的宫女太监,一点头绪也没有。
颜星沉却觉得很是奇怪,既然人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毁去容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身形或许一样,外在的装饰也可以乔装打扮,可身体长期习惯留下来的记号却是很难改变的,她仔细地留心了一下尸体的手,不同于名门闺秀的细嫩光滑,这手略显粗糙,甚至食指中指的指节上还有一层茧子,那是常年做女工的人才会留下的,又怎么会是沈绮纨的手呢?所以这个人是假的。
那既然这人是假的,那真的沈绮纨必然就混在这群宫女太监当中。
她悄悄和陆云清耳语两句,陆云清便道:“沈绮纨就在你们这些人当中,两日内第一个举报者我不仅饶他的罪,还会赏他千金,放他回乡安度余生。若最后无人站出来,全部都死。”
然后他下令将所有宫女太监全部下狱,结果不出一日,沈绮纨和她的婢女含香便被众人给举报出来了。
陆云清下旨以太皇太后的规制将程太后安葬进了皇陵内,小皇子也妥善葬进了皇陵,程府感激不尽,这一举措更是得到了前朝老臣的一致好评。
陆云清登基后,正是认祖归宗,改回原名裴景行,前朝的大臣只要是真正顾念天下苍生,或是实干的好官一律得到了重用,其余的该贬得贬该罚得罚,程颐和童周也分别坐上了内阁的位子,程府则又进封成了侯府,颜府的内阁位子虽是没了,但有一个身位皇后的女儿也算是满门荣耀了。
忙完这一套大事小事,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颜星沉总算抽出来时间去看一看沈绮纨了。
这一个月来,程画屏倒是常来看她,只不过程画屏还是太善良了,她以为的那些恶毒的话对沈绮纨来说完全是徒劳,但是颜星沉一直相信身体比意识更诚实。
言语上的讽刺有时的确可以“杀人诛心”,可是对于像沈绮纨这样的人来说这一点有点难,但是也并不是全无对策,比如此时的颜星沉就正好知道一点。
沈绮纨此时蜷缩在一方只有六尺长三尺宽三尺高的方形的铁笼子里,斜着恶毒的眼睛望着颜星沉,嘴唇因为许久未喝水的原因起了一层死皮,头发也都虬结在一起,像是枯草一般散乱地堆叠着,“你终于来了,颜星沉!”
这里的气味熏人的厉害,她有些嫌弃地掩袖口鼻,看着笼子里的人宛如看着一个死人,道:“听起来,你等了我很久。”
“哈哈哈,你不就想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颜星沉,你求求我,你跪下来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沈绮纨此时的神情宛如一个疯子,眼里没有对生的渴望,只有以折磨对方为快乐的疯狂。
“以前或许想,但现在我不想知道了,人已经死了,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绮纨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只是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狰狞地看着颜星沉,一眨不眨。
“不如还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沈绮纨,你知道你为何入宫多年都怀不上子嗣吗?哈哈哈,那是因为先帝他早就在你的饮食里添了红花,你每天都用,自然坏了身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啊?这可不正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哈哈哈,哈哈哈,颜星沉,你不会以为凭这一点就会击败我吧,不会,你留着我是想折磨我吧,告诉你,我不怕,我不怕你,哈哈哈。”
“哼,很好,我也从未想过让你怕我,不过嘛,我倒是很好奇你的骨头有多硬。”
颜星沉手指轻轻一点,身后有十几名太监上前,送来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让人眼花缭乱,很多沈绮纨都是认识的,正是因为认识,正是因为以前用在别人身上过,她没来由的一阵阵的胆寒。
“颜星沉,你要做什么?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太吵了,本宫累了,接下来这些事就交给你们了,”然后她又看向一旁的两名太医,嘱咐道,“别让人死了,最好也别疯了。”
“颜星沉,你别走,你回来,颜星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直到走出去老远,颜星沉还能听到身后尖锐的哀嚎声,迎面正赶上新近提拔太监统领邓全赶来:“呦,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啊?皇上见不到您人,正急得什么似的,叫奴才四处找您呢!”
“皇上又是有什么事吗?着三火四的。”
邓全笑道:“还不是为着您这身子吗?一听太医说您这身上有了,皇上喜得什么似的,就怕您一个不自在的。”
颜星沉无奈一笑,她是发现了,陆云清虽然在外人面前是气势威严的帝王,可是在她面前却是黏人黏得厉害,不管她去哪儿,没一会儿,他的人准保就找来了。
远远的,她就已经看到在坤宁宫外等着她的陆云清了,一见是她,连忙就迎了过来,看个没够似的看她,颜星沉笑他:“都是快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没正形。”
“有了孩子,你也是最重要的。”
颜星沉心里涌起甜蜜的笑意,虽然这只是陆云清平日里不经意的一句话,但是她还是会感动,“陆云清,我这辈子算是逃不出你手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