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朱怀瑾
颜月如这时花蝴蝶似的周旋了一圈才坐回来，特意凑到沈绮纨身前，笑道：“沈姐姐今日真是好看，一看身上这套配饰就价格不菲，京城里都是少见的，尤其是这对耳珰，也难为设计的师傅是怎么想到的，依妹妹看也只有沈姐姐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换了其他人倒未必压得住。”
奉承巴结之情溢于言表。
沈绮纨高贵地瞥了她一眼，也只给了一眼，然后就转过头去了，幽幽地道：“我当时谁，原来是颜府的三妹妹，怎得才几日不见，这腰都胖成这样了。”
说完还捂着嘴，满眼不敢置信地上上下下审视颜月如，周围一阵哧哧笑声，和花枝乱颤的叮咚声。
颜月如羞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生气又不是，想笑又不是，只是讪讪地道：“外面太冷，我多穿了件夹衣在里头，并没有胖，那姐姐们先聊。”
说完就一阵风儿似得狼狈地刮走了。
颜星沉坐在众人之间只觉得一阵孤独，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年轻些的讨论的就是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胭脂水粉，头面首饰。上了年纪的就是什么谁家的儿子和谁家的女儿定了亲，谁家老人病了，谁家添了孙子孙女，谁家的嫡女做了不文之事被夫家知道退了婚上吊死了，家长里短拉拉杂杂的一大堆，陡然听见两句总算有点意思的是陆家的二公子从寺庙里被接回来了，而且回来的路上还从贼人手中救了颜府的一位小姐。
这消息谁传出去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陆大娘子了。
颜星沉正觉得无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听见了那个让她为之心痛的名字，“那个柳玉堂知道吧？就是大昭送过来的那个质子，长得一副好相貌，可就是品行不端，整日流连花街柳巷，醉生梦死的，听说皇上有意赐婚，可她这名声有谁愿意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啊？后来还是他自己跟皇上提的不愿娶亲这才作罢！”
柳玉堂！
听到这个名字，颜星沉心不由得一痛，她转过身狠狠地瞪向那几个妇人，见了她这样像是要杀人的眼神，那几人倒是真的吓得怔住了，连忙噤了声，只待她一离开，才有问起来：“这姑娘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根本不认识，怎么这么凶，好像我们怎么得罪她了似的！”
颜星沉觉得这里太闷了，索性就想出去走走，路过颜月如身旁时，就听见她和她的朋友们嘁嘁喳喳讲得兴起，一走一过颜星沉被迫听了一耳朵，什么“跪祠堂”、“把母亲气病了”、“都不喜欢她”的字样随着她的脚步渐渐遁入空气，被风吹散了。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在作诗绘画了，周围的人也跟着品评鉴赏，颜星沉一向欣赏不来，她学会认字还是后来进了宫以后专门学的，写出来的字一向丑得没法见人，连最会巴结讨好的大臣也只能另辟蹊径夸她的字自成一家别具风格。
所以就更别提让她欣赏什么名画诗词的了，反正看也看不懂，不如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心。
“公子，您看什么呢？”
常宁发现自家公子一直盯着暖阁另一侧女眷席看，顺着方向看过去，是沈二姑娘、颜大姑娘、颜四姑娘、郑家的两个姑娘、程家二姑娘等等八九个姑娘正在那边闲聊，若换做前些日子他肯定不知道自家公子看上的是哪个，但是自从公子求了侯爷郡主要去颜府上读书，上课的时候总是望着窗外出神，又总是隔三差五地就想着送礼物给府上的三位姑娘，再加上今天公子昨日火急火燎地说要来赴宴，今日一进伯爵府就到处找人，他心里就大概有了一个底，只怕是颜家大姑娘和四姑娘两个中的一个，说起来两家也是门当户对的，侯爷和郡主自然也不会不同意。
“没什么。”
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看见那抹嫩绿色身影消失的瞬间，他却慌了神，连忙跟身旁的人说借过，一个劲儿地往外走。
身后有人唤他：“怀瑾兄，你去哪儿啊？这诗你还没做呢！”
“今儿怎么了这是？怎么心不在焉的？”
常宁跟在后面喊：“公子，外面冷，披上衣服您再出去，公子，您慢点，等等小的。”
然而朱怀瑾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慌忙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刚刚还在的，怎么再一回身人就不见了。
他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漫无边际的恐慌向他袭来，他很害怕再也看不见她，很害怕她突然就消失不见，化为一堆焦炭。
他在人流中不断穿梭，身边的人不断发出或是疑惑或是不满或是惊恐的声音，他都顾不上听不到，直到再次看到她心里的那个人他的世界才终于安定下来，耳边只能听到自己胸膛里宛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站在原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直到常宁追上来将大氅为他披上，他也毫无知觉。
常宁没有说话只是顺着自家公子的眼神望过去，漫天大雪中，一抹嫩绿一抹鹅黄，他知道了，公子喜欢的是颜府上的四姑娘。
颜星沉此时正在几棵枝头挂满了银雪的树下费力地左一捧雪右一捧雪地堆雪人，长长的披风拖在身后。
玉露忍不住笑道：“姑娘，你看这个雪人圆滚滚的，真可爱！”
颜星沉道：“只可惜只有咱们两个人，若是人多，可以堆个更大更好的。”
说着又跑到一旁找了三颗石子过来，塞在小雪人脸上充当眼睛和鼻子，又用一排更小的石子摆成一个弯弯的嘴巴的形状。
玉露道：“看这圆鼓鼓的小脸蛋，可真像姑娘。”
颜星沉的确长了一张肉乎乎可爱的包子脸，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揉了揉，道：“是挺可爱的！”
玉露在一旁扑哧笑道：“姑娘，快别玩儿了，瞧你的手都冻红了。”
颜星沉这才注意到自己两只懂得红彤彤的小手，然后坏笑着，作势去接月露递过来的手炉，却趁她不注意，迅速地越过手炉直冲月露的后脖颈子去了，冰的月露一声尖叫跌坐在雪地上了，颜星沉在一旁哈哈笑着。
玉露道：“姑娘，你太坏了，欺负奴婢，姑娘也尝尝！”
说着就做势要去摸颜星沉的脖子，早被颜星沉给躲开了，顺手撒出去一把雪。玉露没得手，还吃了一嘴的一脸的雪，马上也回手抓了一把雪往颜星沉身上丢，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地打起了雪仗，两个人互相追着赶着，有时候谁摔倒了，另一个在一边拍手笑，弄了一身一脸的雪。
玩的太尽情，他们根本没有留意到向他们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姑娘，好姑娘，奴婢实在跑不动了，笑得肚子疼，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颜星沉嘻嘻笑着嘴上说着“好好好”，下手却一点都不手软，直接又赏了她一个大雪球，然后连忙跑开了，玉露就在后面追着喊着。
“姑娘，小心，别撞着人了！”
玉露这话说得太晚了些，颜星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哎呦”一声撞进了一个怀抱里，鼻子一下子泛起阵阵酸意，酸得她眼圈里忍不住含满了泪。抬起头，撞见一双炽热的眼，她眼前雾蒙蒙的，眨了眨眼，视线才终于清晰起来，那双眼她曾经见过很多次，梦见过很多次，甚至前不久她还曾见过，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不再心动也依然不会忘记。
一旁的玉露和常宁都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颜星沉回过神来，连忙挣脱开，向后退开一步服了一礼道：“星沉见过小侯爷。”
身后的玉露也跟着服了一礼道：“奴婢见过小侯爷。”
朱怀瑾痴痴地望着身前那个娇小玲珑的少女，手心里似乎还保留着她身上的体温，冰凉凉的，但那是属于她的，他还沉浸在刚刚意外的相拥中，她圆鼓鼓的跟塞了两个核桃的松鼠似的，可能是疯跑的久了，脸颊上红扑扑的，额角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一双乌溜溜的含着春水柔波一般的大眼睛，像是受了委屈一般惹人怜爱，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了，她的头发乱了，一缕缕地勾在朱钗上。
他上前一步，想要抱抱她，终于还是忍下了，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替她整理发丝，颜星沉诧异地向后躲了一下，眼里满是疑惑和戒备，余下的两人也愣住了，都想不到平日里端方持重的朱小侯爷会在大庭广众一下作出此等有违礼法的事。
玉露连忙上前替自家姑娘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总算看起来整洁干净了一些。
常宁识趣地退到一边替他们看着过往的行人，月露犹豫了片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留下还是该离开，但心里想了想，若是自家姑娘能和小侯爷在一起，那定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也悄悄地退到一旁去了。
朱怀瑾失落地收回了手，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突然见到了她人，却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嗫嚅着，终于说了句：“前儿送的礼四妹妹可收到了？”
朱怀瑾说得礼物，是他后来又送的一盏水晶灯，五彩琉璃的样子，很是漂亮，自然，也是每位姑娘都有一盏。
颜星沉道：“已经收到了，多谢小侯爷，让您破费了，星沉自觉承受不起。”
她很想说，以后可以不必再送的，但又一想，朱怀瑾送礼这么频繁，又不一定是为了送她，前一世朱怀瑾就曾告诉过她的，“我从未喜欢过你，我只是把你当个小妹妹，星沉”，所以她不抱这个幻想，也许是为了和二哥哥的情谊，也许是他看中了大姐姐或者是三姐姐中的一位，又也许就是他单纯地喜欢送人礼物，反正肯定不会是为了她。若是她说了不想要的话，她那两位姐姐可是要恨死她了，而且她实在也没有资格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