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安善之举（下）
“掌柜的，这些奴婢本公子看上了，你且开个价。”李恒冷眼注视着面前的尖嘴掌柜，不含一丝感情的开口道。
“嘿嘿，少爷您想买了这些贱婢，好说好说，请您先把手松了，您力气太大，攥着小人的胳膊疼。”尖嘴掌柜也察觉到了李恒的语气不善，他虽然好奇这公子哥为何会突然生气，不过却并没有往自己惩罚奴仆而令对方动怒那方面想。因为在这个时代，奴仆即是没有人格的私产，而没有人会因为某人惩罚自己的私产而生气。
李恒目睹了眼前之人的所作所为，可以料想到平日里他是如何对待这些落难之人的，念及此处李恒恨不得直接将对方就地打杀。不过大唐律法森严，自己又是一无权无势、靠着父辈余荫的挂名男爵，于是他只得恨恨的叹息一声甩开了对方的手腕。
尖嘴掌柜面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李恒，不知其为何突然动怒，心下已然有些害怕，此时自己的手腕终于不被束缚，才让他面色稍缓。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尖嘴掌柜微笑着说到：“这位公子，您也瞧见了，我这批奴仆大都是青壮的劳动力，又有些俏丽的女婢，我从代州府将他们运来长安也是颇为不易，加之人吃马喂的”
“你就直接说一共要多少银子！”
尖嘴掌柜见李恒面露不耐，也不再废话，他伸出黝黑的手掌在李恒面前晃了晃，嘴里高声说到：“只需五百两银子，这些人就是公子你的了。”
李恒刚才大略数了一下，里面一共不到三十人，还包含几个老年人与幼童。按照一个壮年奴仆十两银子的价钱，这群人最多也不超过三百两，但他不想与这尖嘴掌柜再多废话，加上自己如今每月都有两千两银子的进项，五百两对他来说还在承受范围内，于是李恒直接点头同意了这个价格。
尖嘴掌柜也没料到对方竟然连价都不还，他顿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坑大户的机会。不过眼下再反悔加价已是不能，再加上五百两的数目确实令他大赚了一笔，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文书之后，李恒便带着这群衣着褴褛之人离开了此间铺子。
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当李恒再一次站在安善坊的大街上，胸中好像压了一块大石般憋闷。
“呼~~~”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李恒转头望向刚才被打的青年男子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男子经历人生起落，感恩于李恒刚才出手回护自己，于是恭敬的答到：“回公子，我叫周安义。”
“好，周安义，本公子现在就吩咐你去办一件事。”
周安义没想到才刚从口马行出来李恒就有吩咐，但是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奴仆，李恒一言可决他生死。加之刚才李恒有意回护他们这一批人，周安义心存感激，于是他恭敬的回答到：“但凭公子吩咐。”
李恒却不管他怎么想，只是淡然的从袖口中抽出一叠银票然后说到：“我这里还有一千两银子，你且拿着，然后去街面上的各家口马行，将里面的所有奴仆全都买下来，而后再将他们的卖身契约还与他们，让他们都各自回家去吧。”
周安义本以为李恒会吩咐自己做什么肩扛手提的差事，在听到李恒刚才那番话后，他惊讶的瞬间僵在原地，身旁的其他人也全都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刚刚将自己买走的少年公子。
周安义见李恒表情不似作假，才嗫嚅着声音颤抖的问到：“公子此话可当真？”
“赶紧去办，办完了好带着大家跟我回府！”李恒实在不想在安善坊多待一刻，他把银票直接塞在周安义胸口催促着对方。
周安义受累家族获罪这三个多月，尝尽了人间冷暖，更深知为奴为婢的艰辛苦楚。如今眼见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竟愿意花费千两巨资为那些毫不相干的人赎身，他自问以前的自己决计无法做到。
“少爷，小的这就去办。”周安义恭敬的朝李恒施了一礼，而后一路小跑着进入离李恒等人最近的一家口马行。
有人购买大批奴仆而后释放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安善坊，每每有重获自由的奴仆都会来到李恒面前跪拜不止，并痛哭流涕的称颂李恒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一时间围观者众，议论纷纷。
“此人竟然平白为不相识的奴仆赎身，不知是不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街边有人嘟囔道。
“这位仁兄差矣，我观此子气度不凡双目有神，不像是痴傻之人，说不定人家是打算借此邀名。”一锦衣中年见旁边人以为李恒痴傻，出声道出自己的想法。
“借为奴仆赎身邀名？这满长安的高门宅地哪家没有几个奴仆，我怕他到时候名没有邀到，反而将人都得罪了个遍。”旁边那人接着说到。
又一华服青年听闻此话加入讨论：“这位兄台说的不错，我同意你的看法。奴仆一事自古有之，又不是我大唐新创，这人不尊先贤，定是个卑鄙小人。”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李恒则开启了自动屏蔽模式，只待周安义捧着仅剩的数十两银子回来之后，一行人便快步离开了安善坊。
“唉，一天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特么的我赚点钱容易么，以后再不管这劳什子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回到府里之后，李恒终于想起来心疼自己的银子了。
他不是圣人，不会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至于刚才的善举，不过是出于让自己内心不受煎熬的目的。说到底自己现在也是既得利益阶级的一员，还是应该以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妻妾环绕儿女成群的富贵老爷为奋斗目标。
“招财，招财！死哪儿去了，你家爵爷回府了。”李恒没好气的叫喊道。
“爵爷，招财在这呢。”只见招财手里正抱着一只大公鸡，晃晃悠悠的从偏院方向跑了过来。
李恒见招财这般模样，差点笑出声：“你小子什么时候改行养鸡了，怎的后厨老张收你做徒弟了？”
招财知道自家爵爷这是在取笑自己，嘿嘿一笑道：“哪啊，是青竹看爵爷在庄子上总熬夜睡不好，所以想亲自动手为爵爷您熬一碗鸡汤。这不刚才正逼着我抓公鸡呢，就听见爵爷喊我，于是便催着我赶忙过来了。”
这时招财已经注意到李恒身后跟着的一群老老少少，看那样子就像是从外地逃荒来的乞丐，于是招财神秘兮兮的凑到李恒身边低声说道：“爵爷您领着这么多乞丐回府干嘛，您若有心，最多在外面施舍点钱财就罢了。您平时不接触这帮人不知道，他们可难打发了，您如此纵容他们还领回府里，以后他们定会再来讨闹的。”
李恒见招财一边说话，一边还用戒备的眼光看着周安义等人，于是笑骂道：“就你小子心眼多，他们不是什么乞丐，是你家爵爷雇回来的酿酒工人，一会儿你带着他们去偏院寻一处地方安置一下。”
说罢李恒又将周安义叫到身前：“以后你就叫来福了，跟招财正好凑一对儿。这些人想必都是你的家里人，你且照顾他们一下，待明天我自会交代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周安义听闻李恒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来福，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显然对这个极其俗气的名字很不满意。
不过李恒可不管他怎么想，说完话之后便自顾自的往内院方向走去。今天的经历对他的冲击有些大，他需要躺在青竹温柔细腻的怀抱里缓缓神，或者让青竹躺在他的怀里，也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酿酒工人？”招财望着眼前这帮身体瘦弱兼有老幼的人群，心说哪有招酿酒工人还招老人和小孩的，莫不是把人一大家子都招进来了。
“爵爷虽然做生意厉害，但是在这种小事上还是欠缺经验，自己还是得帮着自家爵爷多看着点，免得爵爷在外面上当受骗。”想归想，但是李恒吩咐的事情，招财自然不敢耽搁，他当即招呼着来福领着大家下去安顿去了。
腻歪在青竹散发着体香的怀里打了一个盹儿，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恒来到膳厅，见自己的外祖母崔氏已经坐在一旁等着自己。
在古代让晚辈等小辈是不礼貌的行为，虽然亲近之人间可能不讲这些，不过李恒也稍有些不好意思。
“外祖母今天怎的过来的这般早。”李恒挠了挠头，笑着问道。
“不是我过来的早，是我家孙儿跟青竹那丫头腻歪的太久，起得晚了。”崔老夫人一眼就瞧出李恒刚睡醒的模样，微笑着说道。
“额，孙儿今日有些困乏，所以下午便眯了一会儿。”
“想是因为在安善坊见了许多困苦之人，所以有所感触吧”崔老夫人淡然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