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昊
“你小子,喜欢多管闲事是吧?!逞英雄也不分个场合……就这么希望你师父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剑宗,药草总堂内,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壮年男子正指着床榻上的一个少年破口大骂。那少年全身被扎满了银针,面色苍白如纸,瞧着仍有些虚弱,此时给骂得根本还不上嘴,等到眼前的人消停些了,才吐出一口浊气,半天憋出来一句:
“可是江湖话本里的大侠都是这么干的……”
“大侠?你自己瞧瞧你现在的孬样,还当大侠不?”
“可……”
“老子真是越想越来气,你说你搅和了人家的大红喜事就算了,你是怎么招惹到影楼那些老鼠的?要不是你齐师姑,你早就……”
“影楼是去杀我的,跟他没关系,救他只是顺手罢了。”
就在那男子又要开骂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引得他立马回头看去。
只见来人身材高挑,一头青丝披散及腰,若是只看那小巧的脸蛋或者那精致的樱桃红唇,恐怕你很容易将她当作一个足不出户、对镜花黄的大家闺秀。但当你直视那双凌厉的眼眸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先前的武断之处,更别提这位大美人腰间别着的是一柄轻易取人性命的长剑。
或许用上“淡眉如秋水”、“清辉玉臂寒”之类的墨辞,也不足以概括出眼前女子给人的感觉。
“玉苓师妹,你可算肯回来了……这么多年不见,师妹又好看了不少啊——不过还是听师兄一句劝,师妹你要多笑笑,笑起来更好看些……”
“滚!”
那名为齐玉苓的女子面对这位阔别多年的师兄,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淡淡撇下一个字,就径直走向那躺在床榻上的少年。
杜云鹏吃瘪不已,却也没有多在意,反而笑哈哈地跟了上去,甚至都忘了继续训斥那惹了祸的少年。
“你当时为什么不跑?明明知道那几人比你强大甚多,你就不害怕?”
齐玉苓直勾勾地盯着那此时一脸茫然的少年,直截了当地问道。
“怕啊,但书里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出手相助了,那怎么能撇下他们不管呢?”
闻言,齐玉苓很明显愣了愣,随即一脸古怪,看了眼身后的杜云鹏。此时的杜云鹏仰着头,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输出,却被女子出声打断了:
“你可能会因为那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失去性命,就没有想过这个?”
“我应该死不了,我身上有师父给的混元甲……”
少年一脸认真地说道,还作势摸了摸胸口,却只是碰到几根银针,疼得龇牙咧嘴。这番话一出,齐玉苓罕见地诧异望向杜云鹏,只见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这个!那你他娘的知道这混元甲有多珍贵吗?!这玩意可以挡住一品高手三次全力一击,你这第一次就给了这么个狗屁不通的‘拔刀相助’?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败家徒弟!气死老子了……”
齐玉苓是知道这件宝贝的,这在宗门内可抢手的很,而且确实昂贵无比,虽然所谓的一品高手只是单纯地指初入一品归元的那些修士,但绝对算得上物有所值了。没想到这个抠门的师兄却是愿意为这少年花费那么多心血……
就在男人还在面红耳赤地训斥的时候,齐玉苓便起身欲要离去了。
她本来也只是想前来看望一下这个自诩大侠的傻小子,虽然当时在她现身之后,这傻小子已经昏厥过去。但在这之前少年的所作所为都被她尽收眼底,无奈的同时却又有对那许久未见的赤子心性有着掩饰不住的触动,便顺手将少年救下,却也没想到这少年恰好是剑宗之人……
杜云鹏见到师妹要走,连忙停下对少年的教训,改口说道:
“你小子,还不快谢谢你齐师姑!”
少年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勉强起身行礼道:
“多谢齐师姑救命之恩!”
齐玉苓只是摆了摆手,动用真气将少年摁回原位,淡淡说了句:
“你叫什么名字?”
“徐昊。”
“好好养伤。”
“哦……”
名为徐昊的少年见到这个救下他小命的师姑跟他进行了几段没头没脑的对话之后,直接就要走了,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一旁的杜云鹏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走了有一段距离后,悄悄说道:
“玉苓,谢了噢。”
“是那少年应得的,跟你没关系。”
“你身上的伤?”
“无碍。”
“要不还是……”
“不必了。”
杜云鹏再次被呛得哑口无言,神情无奈。
其实他刚刚让少年道谢不只是因为所谓救命之恩,少年不知道的是,他的师姑在他体内留下了一道足以重创一品归元境的剑气。这已经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大礼了,更别说这是大名鼎鼎的“青玉剑仙”的一道剑气。
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杜云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小苓,我知道你还在为阿澈以及你师父的事情而耿耿于怀,但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齐玉苓闻言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冷冷地望向这个她只需平视的男人,片刻过后,漠然说道:
“杜云鹏,你不配提及师父以及阿澈,久别相见,我不希望与你翻脸。”
“我……”
“你,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齐玉苓一字一句地打断杜云鹏的话,随即转身离去。
男人顿时沉默了下来,望着女子决然转身的背影,数次欲言又止,心中犹如刀割,可最后还是说道:
“别急着走,去看看你师伯吧……他时常念叨着你……”
女子那出尘般的背影却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丝毫停顿,而是转瞬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若是熟知这位杜峰主的人见到了今天的这一切,恐怕会犹如活见鬼般吓破了胆,他们估计从没有见过那口口相传的“阎王杜”这般迁就一个人,也不可能见到今天这所谓“阎王杜”的种种作态。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可从来不是好说话的角色,无论是峰上的执事客卿还是一众弟子,只要办事不力,便极有可能挨上一剑,还要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如今已是剑宗一峰之主的杜云鹏只是静静伫立在原地,怔怔望着天边的流云,眼前似是出现了少年时的光阴——
就在那云雾缭绕的玉衡峰上,两个拿竹剑比斗的少年乐此不疲,就算始终难解难分,仍是谁也不服谁。
但就在听到一阵清脆的哭声之后,两人却是同时弃了战局不顾,循声跑去——只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竟是挂在了树枝上,小手死死抱着树枝不敢松。两人也来不及想小师妹是如何爬上了这树,连忙手脚并用前去营救,其中一个少年甚至把视若珍宝的竹剑弃了不管。
可就在一切都在两人小心翼翼的一举一动下顺利进行时,最终还是因为那个不肯丢下竹剑的少年失去了平衡,树枝应声折断。两个少年只来得及一把抱住小师妹,便“砰砰”两声摔了下来。由于有两个实实在在的肉垫,小女孩半点事没有,还不忘爬起来咯咯笑,像是在嘲笑地上两人的狼狈模样。
两个少年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不忘笑话对方。
“云鹏,你瞧,我的剑还在手上,你输了!”
“这也能算数……”
“那当然算数!”
————
南风郡,石碣城。
一个边远小镇里,一大一小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在一户农家小院门前停下脚步,高大汉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有些讶异。
少年看到老爹的神情,心中略有猜测。
这石碣城比起南华城的繁华程度便要差远了,在这儿找不到如何豪奢大气的住宅,如今在此处偏僻的山区能找到这么一处农家小院已经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来到石碣城的一路上,老爹都在与人打听着什么,大概便是这户小院的主人家了,而且这位好像已经在镇上出了名,几乎人人都知道他。这般看来,应该是搬离了原先的住处,来到了眼前的这个小院。
老爹说来这儿是拜访好友,并不是如之前一般派送客户的陈年订单,所以苏清河有些好奇。
苏澈犹豫了一下后,抬手敲了敲院门。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一道粗犷的声音:
“谁啊?”
等到院门打开,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头探了出来,他见到门外的父子两人,似乎有些奇怪。
“徐大哥,你不会把小弟我忘了吧——”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徐陆顿时看向那个瞧着有些发福的汉子,神色一怔,很快便笑了起来,从院内走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苏澈,说道:
“大强?你这些年怎么一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小子仗着那点手艺,混得风生水起了,到头来把我给忘了嘞!”
“怎么会!那些虚名不值一提,不过是个营生罢了,哪里比得上徐大哥自己酿的一碗黄酒?”
“哈哈哈哈——十几年没见了,你还是这般会说话,就知道你惦记着这口,我自己都藏着好些年了,无人作陪啊!来,进屋说。”
两人久别重逢,打过招呼,徐陆才发现,一旁还有个背着木箱的少年郎。
“这是令郎?都这般大了啊——”
“是啊,岁月可不饶人,你我初识之时可还没有脸上这些皱纹……哈哈哈——”
苏清河并不需要如何提醒,很快便与这位胡茬汉子见礼。
“嘿,令郎可半点不像你小子,一看就是读过圣贤书的文化人。我那小兔崽子,也该与这孩子一般大了,小时候天天嚷嚷着要跟他娘亲一样当大侠行走江湖,没个正经样儿!”
“嫂子如今……?”
“你知道的,她不是那什么天刀门老门主的掌上明珠么……如今成了接班人,又不愿意让我掺和江湖事,只好依着她,其它的干不了,而今便在这儿继续干老本行了……”
“不是小弟我拾掇老哥你——也不知道嫂子当初是咋看上你的……”
“滚犊子,你生得这衰样,孩子都这般大了,那我还用说?一看这孩子就肯定随他娘哈哈哈哈——”
苏澈一时气结,此刻他恨不得把这张面皮撕下,以此自证。这般模样的老爹令得苏清河在一旁忍不住偷笑,很想与这位徐大爷说上一句——“您可真有眼光。”
苏澈虽然被取笑了一番,但他很快察觉到徐大哥的用词,像是孩子并不在身边,于是他便随口提到:
“那,徐大哥的公子如今难道不在身边?”
徐陆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说道:
“他娘亲说他有什么武道天赋,非要培养他修武,前些年他娘亲把他送去了什么剑宗,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唉……我也不想孩子下半辈子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垦荒种地,便由着他了……”
话音刚落,苏清河明显察觉到老爹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令郎名作?”
“徐昊,日天昊。”
苏澈闻言一愣,但很快哈哈大笑道:
“好!好名字,当真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