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距离除夕夜还有三天,周暮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拿出去早早备好的歇业牌子准备挂上时,瞥见窗前摆的郁金香。
买的时候花苞收的得很紧,两天前才全开了,可惜临近年关生意冷清,没几个人欣赏它的绰约风姿。
“谢昭…”
周暮指尖一顿,摩挲两下玻璃门,脑海中思绪纷涌,转身抱着那瓶花淌着暮色回家。
冬日的黑得很早,谢昭在宿舍里打游戏,耳边是wa全队人质问,指责和八卦声混在一起。
“朝啊,你怎么认识的~”
“谢昭,你个见色忘友!过河拆桥!”
“不孝子!”
……
此起彼伏,搅乱他所有清净。
【victory】
“说完了?”
谢昭眼皮一掀,修长的双腿随意靠在桌面上,他神色冷淡隐隐透出些不耐。
“狗儿子!”
辰砂气得要死,一边捂胸口一边安慰自己,罪是自己受,别便宜谢昭这个狗东西!
“嗯。”他应了句,指关节轻轻扣起桌面,缓而闷的咚咚声传进了众人耳间。
“教练。”谢昭侧过头,避开落下的光线。
“去她家过年,送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辰砂正在斗地主,本来手里王炸加张三,对面地主剩一张,稳赢的局面。
“你他妈说啥?!!”
手一抖,出了三,地主获得胜利。
辰砂骂骂咧咧:“谢昭你这个倒霉孩子!”
其他人水撒一桌子的啊,原地闪现撞墙,位移进团蒸发,应有尽有。
他们彼此都有一个疑问:他妈凭什么?!
“咳咳。”微光清清嗓子,“谢昭,你就登堂入室了?”
“嗯。”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微光继续追问。
“她邀请你的?”
“……嗯。”
辰砂心凉了半截儿,他带了两年的崽啊,不孝子!
“说起来,你怎么认识的?”微光一针见血。
平常都在基地待着,战绩一水的巅峰赛,亲密关系干净得像每天拿消毒液刷的盘子,几天时间,他上哪儿遇个真爱?
“……”
谢昭沉默了。
褐色的瞳孔藏在背光处,他的脸上露出些许怀念之色,深深浅浅揉杂在里头。
“哈哈哈…不说就不说。”
“对对对。”
“送礼的话,诶小a,你不是有个姐姐吗,你给她送啥啊?”
突然被点名的小a一口苹果上不去下不来,噎了半天才缓过劲:“我姐?”
他咂摸两下:“你得问谢昭,看他知道什么。”
[私聊]月见草: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啊…”
“两年前。”谢昭突然开口。
“嗯??”
“你说明白点!”
不管他们如何追问谢昭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直接关了电源键无视他们猫抓似的好奇心。
“新年礼物。”谢昭望向摆在桌面的郁金香,最终沉默的移开视线。
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大年三十。
周暮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往家走,刚到小区门口,手上一轻侧头一看,是谢昭。
他今日穿了件黑色外套,褐色的瞳孔里似有千言万语,周暮愣愣神,不自在地提提围巾。
“早。”
“早。”
两人边走边说。
“我买了排骨和鱼虾,你想怎吃。”
“都可以。”
“那我定?”
“好。”
耳畔回荡着周暮的温言软语,谢昭眸色柔和许多,他放慢步子,想让这条路更长一点,但余光一扫又忍不住快些,怕她着凉。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周暮端了杯柠檬百香果递给谢昭,指着他白天贴的春联小声偷笑:“贴歪了。”
谢昭没说话,接过杯子静静地对上周暮的眼睛,冷而澄澈看得周暮有些心虚。
以前她从未留意过谢昭的眼睛,今天才发现里头隐约好些温柔。
“逗你的。”她说,偏头往外扫了眼,平日里沉寂的屋子此刻也是灯火通明,周暮对谢昭伸出手,眉眼含笑:要去看灯会吗?”
“灯会?”谢昭手一顿,“好。”
他在wa待了两年,往年伴着外卖过新年,落寞之于哪也不想去。
队友不是没邀请过,他从未答应过,不是冷漠而是——
怕心生艳羡,更显凄凉。
周暮问:“你去看过吗?”
谢昭说:“没有。”
“那走吧。”
周暮朝谢昭伸出手,她指甲修的很圆润,指腹上也生着些死茧,谢昭掩却眸中情绪,搭上她温暖的掌心。
年节的氛围感越往人多的地方走越浓厚,周暮牵着谢昭的衣角拉着他往里走,一路上艳红的灯火染却她的发丝。
与她的兴奋不同,谢昭的注意力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点薄茧粗糙的擦过手背,掌心炽热而滚烫。
“周暮!”
“周暮!”
她刚一抬头,属于谢昭的指尖从掌心溜走,顷刻间嘈杂与人海淹没了他的身影。
冷淡的脸上浮现惊恐,过往不怎么美好的情绪去潮水般涌来。
“谢昭!”
“谢昭!!”
周暮被人群挤得有些不稳,时不时趁着空隙而过,四处找寻走散的谢昭。
“谢昭!”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热闹,拨打电话时谢昭看了看尚有余温的指尖。
心头蓦然空了一块。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续十几个,都是无人接听,周暮按捺住想法,给谢昭发微信。
周暮:谢昭,你在哪儿!
周暮:谢昭,发个定位给我。
周暮:[定位]
周暮:[图片]
……
“呵…”新年。
暗下的屏幕忽然亮起,周暮满心欢喜,以为谢昭看到消息了,打开一看是舒苏的电话。
她随手摁掉又不断的拨来,接通时烦躁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苏苏,新年快乐。”
“新…”
潦草敷衍句就挂断。
舒苏:暮暮,你变了!!!
周暮没理她。
不断的拨打谢昭的电话,那块石板路被她踩了又踩,来回转圈。
在屏幕无数次暗下与亮起的瞬间,满心欢喜最终凉了彻底。
她不记得在那里等了多久,只在她发过去的消息到一百这个整数时——
谢昭:[图片]
挂满灯笼的树下,半明半暗里立着个格格不入的穿白色外套的长发姑娘。
谢昭:瑶瑶,回头。
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头发有些散乱,呼吸也不怎么匀称,透过他不断起伏大喘气和额角不断滚落的汗水,足以见得他跑了多久。
“瑶瑶。”他缓慢的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冰凉的指腹擦过时,生出一连串的冷疙瘩。
“瑶瑶。”谢昭握住她的手,“你哭了?”
淡淡的烟草味缭绕在鼻息间,谢昭点点周暮的眼角,拉着她坐下:“怎么哭了?”
“没有。”她说:“刚刚打了个哈欠。”
“周暮,我不会丢的。”
看她眼圈微红的模样,谢昭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很清瘦没什么肉,温柔的下颌线上只有层薄薄的肌肤。
“怎么舍得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谢昭从兜里取出早已备好的新年礼物,是一对被碎钻围绕的珍珠耳钉。
“暮暮,新年快乐。”
周暮没说话,抿出抹笑容扑进谢昭怀里,她喉间轻颤隐隐有些哽咽:“我是在亲戚家长大的,被他们带出家门时弄丢过几次…”
拽着谢昭衣服的手握得很紧,骨节处在昏暗的光下隐隐泛白。
由于时间久远周暮已经记不清楚,是走丢还是被故意甩掉,她只记得幼年时的茫然,在今日成为块被第一束阳光温暖过的柔软。
“暮暮,我送你回家。”
“好。”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行至天桥时瞧见个买糖葫芦的摊贩。
谢昭步子微顿,他年纪小时母亲不太准他吃甜,怕吃坏牙齿,唯独新年会送泛些给他买糖葫芦。
“谢昭。”
十多串被包成花的草莓糖葫芦塞进了他的怀里。
“新年快乐。”
谢昭没忍住情绪,弯了弯嘴角,所有不愉快的情绪尽数退却,身后的路灯拉长了身影,半身在明半身在暗。
周暮侧目看了眼阴影下的谢昭,她觉得此刻的谢昭与朝的剪影重合,恍然间又觉得是自己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