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感我所有，谢我所遇
何承运和沐橙站在场地另一头，终于看见那一队人整整齐齐向前迈出一步。
几步一停，几步一踉跄地朝他们走来。
沐橙现在像极了一个在教自己孩子走路的母亲，她会满脸含笑地站在不远处，张开双臂，等着她的孩子朝她磕磕绊绊地走来，然后对他说一句：“真棒，我的孩子。”
“无涯学堂第七关过。”
话音刚落，无涯学堂欢声雷动，没有参加这七项任务的学生从场边欢呼着奔涌而来，参加比试的学生张开双臂想将大伙搂入怀中，早就忘记脚上还连着绳子，还未碰到同伴，先碰到地面，大家你笑笑我，我笑笑你。
这一刻，就连寒气逼人的风都像在给他们高呼庆祝，身后还在进行的比赛、之前同伴间的摩擦，比试的名次，都不再重要。
沐橙脸上绽放着从未有过的笑容，看着这群孩学生，在心底说了句：“真棒啊，孩子们。”
“恭喜啊，沐堂主。”
何承运满脸笑意地对她说道。
她亦开心地回道：“同喜，何师长。”
武学比试之后，无涯学堂没有一个人再提起学堂大赛，好像从未有过这件事。
可能是将近年关，今日街上的人要比平常多，讲话的声音也比平常大，街边摊贩吆喝的更加卖力，都在热情的为过年做准备。
无涯学堂此刻与外界格格不入，笼罩在一层乌云之中，学堂每一个人心中都装着一件大事。
今日，是出成绩的日子。
一队人马出现在路上，队伍里的人威风凌凌，为首的两人抬着一块明黄色的布盖着的长板。
这很快就吸引了路边人的注意，随行逐队的人越来越多，凑热闹的人从街头排到街尾。
最前方的人在无涯学堂门口停下。
有搞不清状况但跟了一路的人问道：
“那是什么。”
旁边的人给他一个白眼说道：
“你眼瞎，这阵仗，当然是皇上赐的匾。”
沐橙在学堂里坐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寻思去把门关上，免得打扰孩子们上课。
一出门，明晃晃的黄布就映入眼帘。
“传皇上口谕：‘无涯学堂，敢为人先，不论贫富，不论贵贱，以教书为己任，助我大筱子民成才，朕甚感欣慰，特赐牌匾嘉奖。’”
一人从马上跃下，昂首念完这句话，双手将黄布掀起。
黄布下面是红木牌匾，上面写着“教书育人”四个黑色大字，字体隐隐散发着金光，稍稍靠近牌匾还能闻到上面散发出的沉香。
此时，学堂其他人已经全部出来站在门口，看到这阵仗，一个个愣在原地。
“好！”周围的人鼓掌叫好，真心为无涯学堂感到开心。
“快接匾，你们应得的。”
“是啊，快接匾。”
沐橙对重九招招手，重九会意带人上前。
沐橙行礼说道：“多谢皇上赐匾。”
官员任务完成，转身上马，临走前，回头对沐澄说了句：
“沐姑娘，你的学堂真的很不错，从你学生的诗文里就能看出来。”
他是御林军中的一位将领，出身微末，更能感同身受文章里的话。
他很欣赏沐橙，愿意给穷困人家的孩子一条读书之路。
“无涯学堂得此匾，实至名归。”
那位官员丢下这一句话扬长而去，沐橙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什么文章？”
沐橙转身问何承运，何承运摇摇头。
“这么大的事，你们自己都不知道？”
有好心人疑惑，随即向他们解释道：
“学堂大赛名次出来了，无涯学堂第三，输在了考卷上，不过嘛，你们学堂出了几篇好诗文，连皇上看过之后都连连称赞，现在贴在国学院门口呢。”
他们都知道今天出成绩，却不知道在哪公布成绩，没想到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沐橙连忙赶往国学院，从路人口中才知到这件事的大概。
这次学堂比试，出现了不少让人意外的好文章，其中以无涯学堂最为突出。
杨明柏呈上去给皇上过目，又给皇上讲了无涯学堂的事情，皇上深受感触。
除了按照当初许诺的，给第一名孟氏学堂奖励外，还赐匾给无涯学堂表示嘉奖。
在所有的诗文中，有两篇最为突出，一篇是李文泉的诗，另一篇是阿铜的文。
考卷的诗以“冬”为题，孟氏学堂有人能写出“冬天雪未消，星斗夜迢遥。”这种句子已经让人惊喜。
更让人惊喜的是，今年写出这样句子的人不少。
偏偏还有一个人，不仅写季节的“冬”，更是写冬天的人：
“人哭寒云外，哀声残夜灯。不堪风雨里，无复岁登年。”
这便是李文泉的诗，写冬日瑟瑟发抖的人，写那些没能熬过冬日的人，写冬日悲凉凄切的情。
正是因为他经历过这样的日子，才能写出这样的诗。
文章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为题，大多数学生写的都是套话。
少有几个真情实感的文章，若是有，大都出自无涯学堂，其中阿铜的文章最让人赞叹：
“尝日观色,饥寒相迫，以此为然,无望也。余梦欲一饱饭,卧一暖处。至一日,皆得之矣。就学，此乃吾所欲不敢思也。旁人谓之不善，余则不然。人之所可易得者,吾固不得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故吾不问人言，感我所有，谢我所遇。”
沐橙的目光在这篇文章上面久久没有挪开，眼前的事物模糊起来，强忍着泪水，快步走回学堂。
她从不图别人的感激，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真的能让人感激。
或许这篇文章只是一篇文章，可她就是止不住的流泪。
走进学堂前，她特意将脸上的泪痕擦干，进门发现所有的学生都站在前厅等她。
“堂主，对不起。”
孩子们见她进来，齐齐大喊。
沐橙听见这句话，本来想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一个字还没出来，眼睛里又晃悠悠跌下几滴泪，视线迷迷蒙蒙，透过水汽，还能看清眼前一张张小脸。
我该怎么向你们表达我的自豪、喜悦和感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