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卖女儿
对于小孩子，还得是小孩子，大哥哥的威势非比寻常。
两个小的不敢闹了，圆姐儿专心吃糕，可怜奕哥儿被训了一顿，还被大哥哥捉去描红。
念儿有着身子，哄孩子累了半晌，半窝在贵妃榻上歇息。
自古一胎二胎之间，必定要有这么一场争端。
她原是有个亲生的妹妹的，可惜阿娘身怀有孕时她还太小，也忘了自己是不是因为阿娘有了新娃娃伤心了一场。
小孩子的心思，有的时候真叫人捉摸不透，他们怎么会以为当爹娘的生了新孩子便不爱他了呢。
“也难怪奕哥儿要伤心了，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个爹娘能一碗水端平过的。”青夏过来收拾圆姐儿掉的糕饼渣说道。
这丫头虽是个活泼的，但往常也不是爱多说少道的，主子的事轻易不插嘴的。
念儿刚喝了口茶，微微直起了一点身子，“你觉得所有当爹娘的，不能对孩子们都一样疼？”
“这是当然呀。”青夏手脚麻利地把渣滓擦干净了。
“天下爹娘爱好的，若只一个孩子，这一个孩子如何能分出三六九等来。可若是好几个孩子，那便不同了。自然有的孩子聪明些，有的孩子笨一些，有的讨人喜欢一些，有的不讨人喜欢一些。”
她起身把帕子收拾好了，洗干净了又过来擦桌椅。
“奴婢觉得就像是只有一身衣裳的时候，穿的时候可宝贝着呢，也不用挑每日穿什么，左右就那一身。可若是有了两身、三身，衣裳多了自然可选性多了，也就有喜欢哪件，不喜欢哪件。”
念儿的娘和妹妹去得早，她爹那德行不提也罢，总不至于全天地下的人都跟他一般混蛋。
“孩子是孩子，衣裳是衣裳，如何相较。”
“王妃且瞧瞧刘嬷嬷便知道了。刘嬷嬷的两个儿子都在前院当差，她大儿子老实憨厚，二儿子机敏聪慧，虽说刘嬷嬷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肉也不一样啊。嬷嬷还不是有什么好的，第一个想着老二。嬷嬷总说不偏心，可好差事，好衣裳，都先紧着老二，我们都瞧得出来。”
这点念儿还挺意外，平素瞧着刘嬷嬷是个很有智慧，宽厚慈爱的人，没想到她也会偏心。
“不过呀，奕哥儿也是多虑了，他是嫡长子，一不是庶出，二不是丫头片子，往后世子爷和世子妃怎么会不疼他呢。小孩子嘛，哭一哭便好了。”
青夏说着话，已然擦好了桌椅，拿着帕子下去了。
这话说得好像头头是道，但念儿总觉得在这丫头的言语中，好像听见了一丝怨气。
在一旁哄圆姐儿的王奶娘见她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王妃莫要跟青夏计较，丫头还小，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冲了些。”
念儿摇了摇头，“无碍，我就是瞧她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王奶娘叹了口气，“王妃莫怪奴婢多嘴，青夏这丫头也是心里苦。她老子娘成婚十几年都不曾有孕，三十好几才得了她这么个女儿，虽说家里的日子不富裕，却也是千疼万爱的，街面上时兴的小玩意，青夏她老子娘没有一样不给她买的，娇小姐似的养着。”
“后来他们又有了孩子，便不太疼青夏了？”念儿试探性的问。
王奶娘苦笑了一下，“不能说不太疼，整个就不疼了！青夏老子娘算是老来的女，又多年未孕，只以为此生就这么一个丫头子了，谁知道过了六年，就又有了，还是个小子！自那以后啊，这丫头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从前千宠万宠，等带把儿一生下来，六月三伏叫个六岁的娃娃在地里没日没夜地忙，十冬腊月的手还浸在凉水里，给弟弟洗尿布。以前那头上恨不得给闺女扎满花，衣裳也新。后来那一头乱糟糟的，丫头胡乱自己扎上一团，衣裳也是她娘的旧衣裳随便改了改，‘娇小姐’活生生地变成了‘小乞丐’。”
“奴婢娘家跟青夏家住得近，多知道些。她老子是个皮匠银钱上跟富贵不沾边，却也不穷，只因看着宝贝儿子一日日大了，想送孩子上私塾，钱不够，便把青夏卖了。她家的日子，何至于卖女儿啊……”
平头老百姓的日子，未见得日子过得多好，可良籍终究好过贱籍。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好好的良家女卖给人做使唤丫头，入了贱籍，往后就很难翻身了。
摊上好的主人家，或许往后能落得个体面些的嬷嬷当，可当奴婢的大多是熬不出头的，主子家哪一日不高兴，随意打杀了，一条人命，轻贱如草芥。
王奶娘转口道：“好在青夏命好，王爷王妃又都是好主子，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熬出头了！您别听丫头胡说八道，生孩子自然还是多子多福的好，五个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什么一碗水端平端不平的话……”
念儿心里听了不是滋味，把吃饱了就趴在一边睡熟了奶团子抱在了自己身边来。
小女娃娃越发俊俏了，红润润的小嘴唇花瓣似的，大抵是糕饼对胃口，连睡着了，脸上都是甜丝丝的。
权贵人家若有风波，首当其冲能拿出去牺牲的，便是庶子庶女，再之后是家里的嫡出的女孩子……
念儿一时间有些害怕起来，即便如今元思远权倾朝野，元家跟皇帝又有那层关系，瞧着家族势大，圆姐儿大抵不用受什么委屈，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呢。
念儿爱怜地看着女儿心里就跟被揪住似的，一阵阵发疼。
转而又骤然清醒了过来，觉得自己方才那般伤春悲秋，杞人忧天，实在有些矫情，这可不是她率性的性子，在徐念儿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怎么会好端端的，为了未来没发生的事，自己在这里煎熬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念儿只觉得，她一有孕，便容易七想八想地矫情起来，孩子一生下来，便又都好了，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