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穿成公主之后");
赵琛多虑了,这样急的水,船只渡河也难得很,最后用的是行军时常用的法子——将船只固定在水中,再用木筏搭建成桥。
行军时用这样的法子还有颇多讲究,不过如今对岸并无敌军,因而这浮桥所求不过一个稳字,偏偏在湍急的水流中,这就是最难的,即便将锚都沉在水中,最中心几条船还是在小幅度移动。
将所有的船用铁索固定在一起铺上木筏后,五千人迅速渡河,北地少有大河,虽是行军遇水时会用的法子,这样的浮桥萧远也头一回走。
好在靖北王虽然晕船,倒是不晕水,浮桥之下就是浑浊湍急的水流,他也走得稳稳的,走到第二条船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萧远离岸已经有些距离,赵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无端觉得他是在笑。赵琛收回视线,转身往元城的方向去,走出去一段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水面上浮桥还清晰可见,但桥上已经不见熟悉的人影。
赵琛轻轻吐出一口气,今日他身后跟着的显见的是个知情识趣的差役,见状便说:“吉人自有天相,靖北王此行定然顺遂,殿下只管安心。”
赵琛:“……”
这段河面宽逾一里,这般搭桥比渡河要快一些,五千人都过去大概要也到傍晚,今日过午便已经开始漫堤,如今河堤上上下下都是人,大名府内也是忙成一团。
南岸没有如元城这般人口集中,固堤之人便也少了许多,如今浮桥既通,对岸的堤防也需关注一二。
到如今,赵琛将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反倒成了最闲的一个。他像先前萧远那样,坐在前堂。
期间有百姓来看,见了他之后拍拍胸脯安心走了。今日赵琛与萧远一道出城的消息一传开便有人疑心他们是要跑。
“我便说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王爷出城去了,她自然要送送的……”
一个女子接话:“是呢,我相公出城去的时候我也去送了。”
赵琛:“……”
将近两天没睡,赵琛如今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几乎是闭眼就能睡,他甚至有点分不清他是不是刚在梦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随即想起来,也没有很类似,刚才是衙役说的。
晚间赵琛终于小憩了片刻,子时未至又醒了,河堤有决口之象。
他匆匆起身赶到前堂:“如何了?”
“缺口已是堵住了。”
赵琛松了口气,坐下细细听人汇报,听到高沂的名字时,赵琛还有些印象,这是先前在医馆说供出了他身份的人。
高沂不知道他在长公主那挂上号了,他正忙着巡河。
人有怠时,河水没有,因而即便是晚上,也要点着火把继续固堤,他更是半分不敢懈怠,沿着河堤来回走动。
如今堤岸内外都是水,有无缺口全凭水流水纹观测,夜间光线不好,即便有火把,看起来也十分费力。
好在那缺口是叫他找着了,然而这第一次漏水像是一个信号,河堤已不堪重负的信号,一晚上接连出了三次这样的状况,这还只是附近几里。
高沂不知道别处河道也同他负责的这一段一样,还是他运气最好,几处缺漏都叫他遇上了。
但他知道,河堤已经到极限了,如今不过靠人力不断巩固硬撑,若非如此,这几处缺漏昨晚就能叫河堤决口乃至于溃堤。
黎明时天有点凉,不过很快天亮太阳升起来,高沂看向东方有点陌生,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大雨过后天空格外澄澈,朝阳也很漂亮,但此时无欣赏——水势更猛了。
无尽观测水位的方式已经从高度多少到没过河堤多少,堤岸在不断加高,水位却涨得更快,水流不断越过河堤向外涌,堤岸下水已近腰。
高沂说:“靖北王带人去修河渠了,撑过今日就好。”
其实过了今天还有明天,上游雨停得晚,水位只会越来越高,但河堤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今日河渠修不成,撑过今晚都难,根本没有什么明天,与其徒劳挣扎,不如留点体力游水。
前几日接连下雨,如今太阳一出便是暴晒,一半在水里泡着,一半在烈日底下烤着,真真水深火热。
午间传来消息,下游馆陶附近已有决口,万幸,花了一个时辰堵上了,高沂想这还真是万幸啊,也不知那一段河堤是哪一任知府在的时候修筑的,决口还能撑上两个时辰不塌。
他正胡乱想着,便听人喊:“小高大人!”
高沂其实纠正过很多次,他不过是个水部司的治水小吏,不是官,更算不上什么大人,不要喊他小高大人,但他们依旧是那么叫的,现在这声音里头有十分的慌张。
高沂知道多半是又有了缺漏,他匆匆扔下手里的粥碗,疾步过去。
他水性最好,但这样的水中无法视物,寻找缺口全凭对水流的感知,但也并非每一次都能快速找准,这一次就花了不少功夫,好在运气还是不错,找到了。
他指了方位,而后一身泥水滴滴答答地被人拉上去,接下留就是沉石堆沙补缺漏。
这事昨夜已做了几回,手熟,不过片刻,缺漏之处的水纹扩散就缓了许多,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高沂却面色骤然一变,对着水中的人喊:“跑!”
来不及了,那水速不太快的漏洞里,一下子涌出一股激流,站在附近的人没有防备,被冲出去。
所幸此时水将将过腰,水流急处站不稳,到平缓些的地方还能自己站起来。
高沂瞧了一眼就又看向河堤,缺口没堵住,现在漏洞比一开始更大了,水势凶猛,稍小些的石块扔下去就被冲远。
附近在加高堤岸的人都往这来了,但水流依旧越来越急。
高沂太清楚接下会发生什么了,这缺口若堵不住——多半也是堵不住的,河堤处处漏水,堵了这一出,或许下一出就在一丈外,决口是必然之势。
他们如今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但又不能不做,只能徒劳地在烈日下,在大水中,不断往水里扔石头扔沙袋。
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河渠,他也是河工,他知道这法子确实可行,沟渠一通,不知道下游会如何,大名府一定是保住了。
但时间上不可预计,府军昨日才渡河,少说也要一日。
如今已过了大半。高沂咬咬牙叫人沉了一艘船,今日一早他就叫人去移了几艘船到附近以备不测,但沉船也不过是让水势稍缓。
不驯的洪水,原本被河道约束着不得不往下游去,如今既有缺口,便肆无忌惮争先恐后地向外奔涌,张牙舞爪,将那缺口撕裂,大一点,再大一点。
一边是不服输的人,一边是不服管的水,僵持了不知多久,一声巨响传来,高沂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名府完了,他也完了,他们全完了。
脚下没腰的水一下子上升到了胸口,水流湍急,脚下不稳,大水裹挟着他不知去往何处,身旁是连城片的惊呼,依稀能听见小高大人,更多的人已经顾不上他了。
高沂闭上眼,在被土匪严刑拷打的时候他想过可能会死,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却要死在这。
他是这一回出来的和攻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爹也是个河工,因见多了死在水中的人,自小便要他在水中长大的。
吏部每年有考试,他本想瞒着他爹去御前军器制造所,没成想那考官是他爹的同僚,见了他便说:“你走错了。”
他灰溜溜地去了水部司的考核处,高沂想,若早知他他只能活二十年,他一定对那考官说:“我没走错。”
……好像有点不对,他在水中全然放松了,照理说在平静的水流虽是能浮起来,但这发大水呢,怎么也没个卷儿?
他睁开眼瞧,堤岸还在视线中,这水势比他想的小太多了。高沂伸出胳膊划了划水,逆着水流往堤岸靠近,不是错觉,水确实小了。
河渠修成了!
高沂双脚踏在了地上,在水中奔走,挥舞双臂,高喊:“快,快堵。”
“堵不住啊。”
高沂斩钉截铁:“能堵,快!再不堵大名府要被淹了。”
众人一个激灵,方才恨他一样被水冲走的人也都往逆水往回走,水势虽然小了很多,但缺口太大,缺口附近依然砂石难立。
高沂却全然没了方才的绝望:“沉船沉船,最大最重的船。”
“大人,那是朝廷运铜的船。”
高沂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人命关天,你管他装的什么?”
或许是上有分流,也或许是这最大最重的船果然好使,这一回水势明显减弱了许多,众人赶忙用砂石堵上余下的缺漏。
河堤终于修补好时所有人都在欢呼,上游分流之后水位明显降了一大截,如今也必继续加高堤岸了,只需随时观测查漏补缺便可。
高沂看了一圈周围,入目所及都是笑脸,但他笑不出来,他沉了两艘船,方才沉的那艘好似还是朝廷运铜的船,也不知大水退去还能捞上来多少。
他苦着脸想,这几日看来公主眼里性命大过天,应当是会为他兜底的?
河渠修成之后,所有人几乎都是到头便睡,来的时候急,回去就无所谓了,大可以等水退了再回。
但萧远不一样,他有想见的人,片刻都不想等。
但他到了河边才知浮桥已经断了,不是水冲的,是被人拉去沉了补河堤了。
萧远:“……”
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另一艘大船来补上,他干脆叫人解了另一艘船渡河,因水流急的缘故,他登岸时往下游偏出去了二里地。
萧远匆匆赶到大名府,赵琛已经那小院了,等他再回到小院,剪秋说:“殿下刚歇下。”
剪秋担心他硬要见人,自己怕是拦不住。
萧远却笑了,他摇摇头,也去睡了,不知再急什么。
赵琛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他苦熬两天,终于放松下来,一觉睡醒浑身酸痛,但心情很好,精神也不错。
外头已经一片欢欣鼓舞,百姓都在庆祝。
昨天决口时元城也浸了水,水位最高的时候已经涌进大名府公堂,如今石板路上都是发黄的泥浆,不少人提着水在清扫。
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赵琛走出院子,萧远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他身侧,他们一起走到城墙上。
城墙很高,站在上面向内可以看到一派繁华安然,向外可以一直看到远处的黄河,和风吹旭日晒,还有山河如画。
“你那天说了什么。”
赵琛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萧远一时想不起来赵琛说的是哪一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福至心灵。
“我说,你们懂什么,”他看着赵琛低声道:“太阳这么大,路这样远,我娘子娇生惯养的,我舍不得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62章王叔准备好的逗琛琛玩的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十九10瓶;扣扣扣扣扣1瓶;
2("穿成公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