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考虑考虑
推不开索性不推了。
她坠着嘴角，感觉自己做了半天无用功。
膝盖上的郎君察觉到了她的纠结，略微抬起了点头，喟叹道：“今日方知闺房之乐，甚于名剑宝驹！”
沈墨兰垂首望着眼前人，有些无力的低喃：“若是你我二人真的成婚，今日之快乐，日后说不定会化成毒药，崔郎，你清醒些吧！”
闻言，崔行裳利落的站起来，反手撑住了胡床的把手两边，附身凝视她。
“安知不是极乐仙药？”他温柔的微笑道，“墨兰，与其对将来顾虑重重，不若先顾得眼下，你以为然否？”
这下改成沈墨兰抬头仰望他。
她同样叹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崔郎非要如此强求？”
眼见得自家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娘子态度松动，还改了口，再不是客客气气的“崔郎君”，崔行裳哪还敢继续迫她？
“但墨兰至少也得考虑一二，”他退一步央告，“如何？”
只说考虑，又不是让她当下嫁人，那当然是可以“考虑”的。
“好，”沈默兰无可奈何地舒了口气，“儿就考虑考虑。”
听在崔行裳耳里，这毫无疑问就是承诺了。
“你什么时候能考虑好？”他低头看着她，发丝散落，给少女罩上一层属于他的影子。
沈默兰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怼他道：“儿要是知道自己考虑出个结果需要多久，那还考虑做什么？”
话说完之后，眼瞅着头顶的郎君笑了。
“唉，”他的呼吸缓缓打在少女脸上，给人带来些微凉意。
你这冤家！
看到郎君无奈的眼神，同样很无奈的耍了无赖手段的少女，忽而咬了咬嘴唇，抬手又捞住了他的下巴。
“过来，”她赌气一般的命令，“再给我亲亲！”
唉呀，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
＊
天已经很晚了，站在门窗三步开外的婢子们站的脚都要麻了的时候，房门忽而打开，身穿绯袍的崔郎君走了出来。
头发是明显重新束过的，衣服上还有着皱褶，步履却轻盈得像个谪仙人。
“那，墨兰，”只见那郎君转身向内，轻声说道，“某告辞了。”
屋子里面传来女主人不耐烦的声音。
“走走走，快点走！”沈默兰咕哝。
崔行裳轻笑着，却不马上走，而是面朝里又补了一句：“若魏公上门，你不会避而不见了吧？”
“那可没准儿。”门内的少女轻哼。
紧跟着，门口人影一闪，本要走的郎君又飞了回来。
“说什么呢？大声点。”崔行裳语音带笑的问，再度步步紧逼了过来。
沈默兰看了他一眼，眼见得他眼神不对，只得头痛道：“见，一定见，行了吧？”
得到满意的答复，已经走到沈默兰坐着的那张胡床边上的崔行裳想了想，把自己的玉佩解了下来。
沈默兰：……？
“这个比发簪好，”只听那俊俏郎君这样解释道，“作为定情信物还是很合适的。”
一句话成功让少女脸上的热度再次飙升。
未免他继续“不羁”，她火烧火燎的收了玉佩，连连叹息道：“你到底还走不走？”
崔行裳一默。
几个呼吸之后才回答：“那，某真的要告辞了。”
说罢，他深深的凝望少女一眼，终于转身走了出去。
孔子曾言：“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随身玉佩是轻易不能离身的，除非，拿它有大用。
收下这枚莹润的双鱼玉佩，沈默兰整个人显而易见的多了心事。
她连着三天没出闺房的门。
不是看崔行裳送给她的那几张画，就是看着玉佩发呆。
唉，若她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只图自己爽快的渣女该多好，爽起来完全不顾后果，才不用顾及日后那人会多伤心欲绝。
然而她不是。
她做不到那么狠。
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离开后，崔行裳形只影单的到处寻访她留下的踪迹……就觉得心痛得受不了。
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沈默兰做了个张牙舞爪的表情：“我要心硬一点，我要无情，我要随心所欲——”
口号喊完了，情形还是依旧。
心依然纠结，理智却提醒她，他没救了。
就这么度日如年的过了几天，忽而一个上午，一架马车停在甜记老店门口，一位威严长者走下车驾，走进了店内。
魏公来了。
“吾有要事，需面见你们家小娘子，”这位老张对店里面的婢女说，“速请她来见。”
婢女入内通禀，过不了片刻，便有胡服打扮的沈家小娘子缓步而出。
“儿拜见丈人。”沈默兰行礼道。
魏公点点头，笑眯眯的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吾来提亲，这是婚书。”
一言不合就单刀直入。
竟是连铺垫都没有的！
沈默兰尽管早有准备，到了这一刻还是手足无措起来。
“不知丈人是为……”她讷讷不成言。
“为崔泓，崔行裳提亲，”魏公笑得像只老狐狸，“小娘子这婚书可是用蔷薇汁书就，你不想见见么？”
几句话说得沈默兰丢盔卸甲，几乎想掩面而逃。
——人家根本不是来提亲，是来宣布既定事实的！
你，沈默兰，没得选择。
“好，好吧，”她硬着头皮让人把婚书送到自己手上，打开一看字迹雄劲，并有扑鼻花香。
“这婚书是崔家阿泓亲手所制，”只听那位老丈乐呵呵的说，“据说雁已经猎回来了，就等小娘子的婚书了。”
事到如今，图穷匕见，不能再等。
沈默兰咬了咬牙，把婚书又退了回去。
“儿这边拿不出婚书，”她力持镇定的说，“儿也不想嫁给崔郎君，劳烦丈人白跑一趟。”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感觉把一生的勇气都用尽了。
然而魏公笑眯眯的抚着胡须，在她说完之后还点了点头。
“晓得了，”魏公道，“原来小娘子不识字，不若这样，被小娘子呼为丈人，吾可为小娘子带笔写就婚书，只需小娘子的生辰八字即可。”
不软不硬，不咸不淡，老狐狸半个字都没反驳，却不容分说的把他们的婚事定下了。
沈默兰一阵沉默。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不好对付？
又过了片刻，魏公放下抚须的手，淡淡的道：“若小娘子忘记自己的生辰八字也没关系，坊里有存档，吾唤人取来，与小娘子观之。”
最后一个棋子落下，把沈默兰最后一个借口堵住。
“老丈……”只听少女长长的叹息道，“非是儿不想嫁，是儿有不得已的苦衷，儿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却不想拖累崔郎君。”
魏公显然已经被崔行裳事先嘱咐过了，对她这样推举的话语不置可否，只避重就轻：“那么，是吾让人去取那存档，还是小娘子自己来写婚书？”
避不开，躲不过，挣不脱的命。
“老丈不怕崔郎成鳏夫？”沈默兰声音颤抖的再出一招，“说不定儿刚过门就……”
魏公“啧”了一声，气定神闲的道：“你那崔郎都不怕，老夫还能替他害怕么？”
一句话，把沈默兰的坚持给堵了回去。
既然如此，都是你们逼我的！
“噗！”只见少女猛的口吐鲜血，软软的倒在胡床上，似是背过气去。
沈家就一阵大乱。
“都别慌！”就在这时，只听魏公一声大喝，“吾亦通针石之术，放着别动她，吾一针便可起效。”
竟然把后路都备好了！
本想装昏的沈默兰这下再躲不过去，又怕挨针扎，只好睁开眼睛，虚弱的道：“不必了，并不严重，儿还可以勉力支持。”
说者咬牙切齿，听者依旧笑眯眯。
三十六计都耍过，奈何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这天到最后终于还是签了婚书，于是崔沈两家的婚事，就这样子定下。
晚上，沈默兰躺在床上气的睡不着，心里说不气不气，不过是两张纸而已，六礼都还远着，只要在此之前找到另外半块时空之门的钥匙，她完全可以在成亲前离开这里。
只要她不和崔行裳成亲，就不会耽误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