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第69章伤害
那一阵锣声是召唤家属院其他家属的。
这回开家属大会讨论孙秀玲的事, 于冬梅不仅打算叫上托儿所所有孩子的家长,同时也叫上其他没孩子在托儿所的家属。
托儿所是几年前大家一起商量着办的,除了没孩子的新媳妇, 家家都有孩子上过,现在没孩子的新媳妇很快也会有孩子, 所以这事是大家的事, 不应该将她们排除开。
锣声还是很管用的。
敲上一阵,家属们都出来了,孙爱英孙秀玲也出来了。
走到托儿所大院,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 孙爱英的心里是又气又糟糕。
很显然, 这个于冬梅怕是要反了。
她要跟自己闹了。
要是她一个人,那不足为惧。
但她身边有那个林舒, 这小丫头, 刚来就让她狠狠吃了个大亏,她是绝不敢小看她的。
还有阮桂芳和这院子里其他的家属。
孙爱英知道, 论威信, 自己在家属院的威信更高。
家属们都怕她。
但要是论人缘, 那绝对是于冬梅更好。
没办法,大部分家属都是乡下来的, 她们有共同话题。
现在人都已经叫了出来, 她也不可能把人都赶回去。
而有林舒在,嘴皮子大道理上自己怕是已经打发不了她, 真杠上, 别人也多半不会支持自己。
那最后丢脸狼狈的只可能是自己。
孙爱英心里一番思索, 慢慢定了下来, 走到于冬梅面前时已经是一副沉着在胸沉稳沉痛的老干部模样。
她道:“嫂子, 你把人都叫出来了?正好之前的事情我也都查清楚了,那咱就在大会上解决吧。”
于冬梅很烦她。
可人家现在还是家属院办公室主任。
人家的丈夫是团政委,她丈夫还得听她丈夫念叨,所以她也不能蛮来。
所以不能落了人口舌,说她不听党的领导。
所以她也招呼道:“是啊,孙主任,人都出来了,中午的时候咱不是说要开个家属大会,处理李大宝受伤的事情吗?现在人都在了,孙主任您就开始吧,我们都听您的。”
孙主任咬了咬牙。
等大家都坐定了,她就冲着所有人沉声道:“想来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因为孙秀玲老师的不慎,导致了李大宝的额头受伤,听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心情是非常沉痛的,我们战士们在战场训练场上流血流汗,把家属孩子们交给我们,我们却没能照顾好他们,让他们的孩子在家属院里流了血,这是非常羞愧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好好调查清楚,并且针对源头制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这才是认真负责,对家属,对孩子们好的态度,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或者看着孙主任不知道她是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谁不知道孙秀玲是她侄女呢?
孙主任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得不到大家的热烈回应,又是把牙帮子咬得突起。
这在以往也是没发生过的。
以前这些妇女,不管懂不懂的,总会笑闹着表示支持的当然了,以前也多是她为她们谋福利,如争取周六有专门的车辆从军区寄宿学校接孩子们回基地,周日晚上再送走,如在部队那边争取孩子们更好的伙食等等。
她做这个家属院办公室妇女主任,是问心无愧的。
她为她们做了许多的工作,可一转头,她们就翻脸不认人。
可她这也怪不了这些家属们。
她们不回应,是因为跟以往不一样,这一次,她们不信任她。
而且她们对孙秀玲,那是积怨。
一来就把赵嫂子的位置抢了去,就算赵嫂子怀孕要休息,可院子里就没别人了吗?
二来这一个多月以来,可不止一家两家的孩子被孙秀玲打骂呼喝过了两三岁的孩子,哪有不拉屎拉尿调皮捣蛋的呢?孙秀玲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又不喜欢他们,孩子们就更爱跟她作对了。
好好的孩子脑袋上砸了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听着都心惊肉怕。
所以她们不信任孙主任,就在瞅着她到底是想怎么管这事。
她们在观望着。
孙主任深吸了口气,也不等大家回应了,继续道:“当时发生事故的时候教室里小班孩子们都在,大班孩子们在院子里,教导大班的叶老师也在院子里,事情发生之后刘婶子也很快到了教室,所以事情经过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的。孩子们还小,叶老师,不如你来跟大家说说事情的经过,要是不清楚的,孩子们还有刘婶子也能来补充。”
叶老师眼睛有些红。
她想到当时的情状还有些心惊胆战。
她道:“当时我在外面,前头的事情也没看到,就是看到有孩子跟李大宝说了句什么,李大宝就冲进了小班的教师,我当时还不明白发生什么,忙叫李大宝,但他已经冲进去了小教室,接着就听到了里面的哭叫声,我赶紧进去看,就看见”
她眼泪滚下来,道,“就看见大宝满头的血,当时我吓坏了,冲过去就给那孩子看,可那孩子捂着脑袋,一下子就推开了我,然后跑了出去,我跟着追出去,他跑回了自己家,就把李连长爱人叫了过来,然后李连长爱人就拉着孙老师出去了,我也想跟过去,但当时院子里乱得很,不少孩子受了惊吓,哭得哭,闹得闹,我要安抚学生,想着有孙老师和大宝他妈妈都在,也就没有跟过去了。”
说完就给阮桂芳还有其他家属鞠了一躬,道,“这件事也有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没能管好孩子,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故,对不起,我一定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和责任,好好教导孩子,让他们遇事不要冲动,以免酿成大错。”
她最后这一段话当然是因为中午的时候被孙主任狠狠“教育”了一番说出的话。
毕竟李大宝是她的学生。
李大宝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冲到小班教师攻击孙秀玲,她能没责任?
“这跟你有啥关系?”
阮桂芳看叶老师给自己鞠躬道歉,红着眼睛道,“叶老师,这跟你有啥关系,怎么能要你道歉?人又不是你打的,也不是你推的,再赖也不能赖到你身上。”
孙主任:遇到不讲理的,真是连话都听不懂。
她重重叹了口气,道:“好了,叶老师的话大家都听到了,那教室里的事,只有孙老师和小班的孩子,还有刚刚叶老师说的,那个跟李大宝说了什么的孩子最清楚,那就让他们来把事情都说清楚吧。”
说完就又分别叫了孙秀玲和那孩子说话。
原来是那孩子看到孙秀玲在小班教室里拿藤条抽李二妞,就跑去了跟李大宝说,李大宝就疯了,冲了过去。
事情基本还原了。
孙主任就叫孙秀玲去给阮桂芳道歉。
她道:“大家都听见了,今天这事起因是孙老师教育李二妞的时候,李大宝爱护妹妹心切,冲动的攻击孙老师,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
“首先,我要说,不管事情的起因怎么样,大宝受伤了,那孙老师就有责任,就算是被攻击,她也应该小心些,不该大力推孩子,这事错了就错了,孙老师一定要给大宝还有大宝的妈妈郑重道歉。”
“另外,我也已经跟孙秀玲谈过,为了弥补过错,她不仅要给大宝还有大宝妈妈道歉,另外还要提供大宝养伤期间的所有营养品,以及扣除她一个月的工资,这一个月的工资会作为赔偿金赔偿给大宝家。”
大家都很惊讶。
这事,处置得不可谓不公道了。
就连孙秀玲都瞪向了她姑姑。
什么谈过?
这事,她可没跟她商量过!
一个月的工资,四十块钱啊!
她才教了一个多月,才领了两个月工资呢!
可是在孙爱英严厉逼迫的目光下,再心不甘情不愿,她也只能憋着气去给阮桂芳和李大宝去道歉。
孙爱英看场上松动了的气氛还有大家缓了的表情,总算是松了口气。
危机总算是度过去了。
等孙秀玲道完歉,孙爱英再重重叹了口气,道:“孙老师这边处置过了,但这件事发生了,不是仅仅处置了孙老师就是解决了,从这次的事情,我们也看到了家属院这边很多的问题,所以也必须要提上一提。”
“孙老师是托儿所的老师,她在教育李二妞的时候,李大宝看见了,他爱护妹妹,这是好的,但直接冲上去对老师又撞又咬,这个行为却是十分危险不可取的,所以孙老师有错,就算是大宝受伤了,我们也还是得说,大宝也是有错的,这样莽撞不管不顾也不问缘由,直接冲上去攻击老师的行为是不可取的。桂芳,我也希望你能吸取这一次的教训,以后好好教导大宝,戒掉冲动莽撞的这种性格好吗?还有家属院其他的家属,也当引以为戒。”
阮桂芳咬唇,好半天总算是说出了一个“好”字,道:“谢谢孙主任主持公道。”
孙爱英笑着点头,刚打算宣布“那今天的大会就到这里,我们的解放军同志也快回来吃饭了,大家赶紧回去准备饭菜”的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林舒说话了。
林舒道:“孙主任在大宝受伤的事情上处置的非常公道。”
“不过孙主任,就像您先前说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必须针对源头制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这才是认真负责,对家属,对孩子们好的态度’,我觉得孙老师虽然跟大宝还有阮嫂子道了歉,但下次说不定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所以我想还应该更深入的了解一些事情,采取更多的措施才对,而不是道个歉送些东西这事情就算了。”
孙爱英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想说什么,可是林舒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直接就继续道,“据我跟家属院的大嫂婶子们了解,大宝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孩子,友爱妹妹,照顾同伴,对邻居阿姨婶子们也很有礼貌,一向都很懂事,在家属院和托儿所从来都很少攻击别人,对叶老师也是尊重有加,他怎么会就因为小伙伴的一句话,就疯了一样去攻击孙老师呢?”
这其实也不尽是事实,李大宝的确是个调皮的孩子。
但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林舒看向李大宝,道,“大宝,你来说说,为什么你一看到孙老师打二妞,你就要冲过去攻击孙老师?”
“因为她总是打二妞!”
李大宝大声道,“这个坏女人,比人家的后妈还坏,自从她做二妞的老师之后,二妞天天回家来哭,她打二妞,骂二妞,不止是二妞,还有慧慧,铁子,她都打过,她看不起我们乡下来的孩子,每天不会教他们什么,就只会打骂他们,她就是个坏女人!”
孙秀玲的脸一下子涨红,骂道:“你,你胡说什么?!”
好险没说出一句“你这个兔崽子”
孙爱英的脸则是一下子黑成锅底。
那边林舒却半点不理会孙秀玲。
她听完李大宝的话,转身就继续问下面站着的其他孩子,道:“孩子们,李大宝说的是事实吗?不用害怕,今天就站出来说话,你们是喜欢赵老师还是孙老师,想不想要赵老师回来继续教你们?”
原先还有些怯懦的孩子听到这话眼睛却是一下子就亮了。
他们是有些怕孙秀玲。
但让赵老师回来继续教他们的诱惑战胜了恐惧。
有大些的孩子就站起来道:“我们要赵老师,她好,她不会打我们,不会给我们白眼,不会对我们黑脸,不会不给我们饭吃,骂我们乡巴佬,泥腿子,我们要赵老师。”
“对,我们要赵老师!”
“我也要,我不想要孙老师,她坏。”
此起彼伏一声一声稚嫩的声音,林舒的眼睛一下子酸胀无比,泪意冲出来,湿了眼睛。
孩子们多敏感啊。
就像她幼时,她总是能听到别人背后,不,因为她年幼,那些人甚至根本不会顾忌她,就看她一眼,跟她爸妈说,养个丫头片子做什么,要养也要养个男孩,最好就从家里养个有血缘关系的男孩,你有善心,丫头片子,就放在老家,随便养一养也就是了
但其实她都听得懂。
而且,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那时候的恐惧心慌害怕愤怒,好像都还在,永不会忘。
所以这件事她才不能不管。
她不能看任这些孩子被人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