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秋风中的黄叶
下了省道一路向北,穿过滏阳食品城的大街,就到了河东镇。
我先去商贸街的超市里买了东西,然后就顺着大街往西走。在街里,有一家做烧鸡的老店,味道极其好,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在这里买只烧鸡。
烧鸡店的老板大老远就笑呵呵的和我打招呼:“回来了?”
我也笑着说:“回来了。”
他又说:“我刚看到恁爹带着孩子过去。”
我说:“应该是来接孩子放学的。”
他问我:“来个大个的?”
我说:“挑个最大的。”
老板就从大铁笸箩里拣了一只个头最大的烧鸡给我装起来。
从烧鸡店出来,继续顺着大街往西走,穿过这条长长的街,到了街西头的桥上,就能远远的看到河西村了。
河东村和河西村一样,也是因河而得名,一个在河东,一个在河西,原本中间只隔着一条不宽的河。
后来,河西村因为洪水的缘故,搬到了另一条河的西边,两个村子中间的河,就变成了两条。
过了桥,我迎着落日,顺着田间的水泥路继续往回走,水泥路两边,就是我们村的玉米地。
再有几天,玉米就能收了,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有些已经撅到路边上,稍微不注意,就会碰到反光镜,发出砰的一声。
不长的水泥路走到头,又是一条河,隔着河,能听到村里的鸡鸣和狗叫,也能听到卖酥鱼的小贩在村里的叫卖声。
还有站在大树枝头的两只喜鹊,在呜哩哇啦的吵架。或许是在谈恋爱,反正我也听不懂,它们也不用避讳我,只管大声的叫着。
刚走到桥东头,我就看到刘志山的爹刘江海扛着铁锨从地里回来,我连忙停了车,隔着车窗和他打招呼:“大伯,去地里了?”
刘江海就隔着车窗,笑呵呵的看着我问道:“回来了?”
我说:“你赶紧把那二亩地分给志山和志平种吧,这么大岁数了,还费这劲干啥?”
他就笑,笑过之后又说:“自己种自己吃,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你可别小瞧这二亩地,一季就能闹两千,一年能闹四千来块钱,足够我和你大娘零花了。”
我说:“让志山和志平每人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了你们,都比这多!”
他就说:“小子们咋都行,关键是还有媳妇,一次两次没事,要的多了就开始有意见了,哪有自己收来的花着方便。”
我点点头说:“也是,自己收来的,花着气势。”
刘江海点点头,然后便佝偻着身子往村里走,我也开着车子,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过了桥。
在我的印象里,刘江海是我们村里最强壮的男人,他能扛起一麻袋麦子直接丢到拖拉机的车斗里。要知道,满满的一麻袋麦子,差不多要二百斤了,要两个精壮的小伙子,才能抬到车上去。
他和他老伴老缺,那是出了名的能干,虽然老缺的人品不好,经常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和村里的乡亲们吵得不可开交,但是,在干农活方面,却是村里人的榜样。
收回思绪,我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感慨,岁月催人老,他们这一代人,就像秋风中的树叶,不再有昔日的光彩,只剩下一片枯黄在空中摇曳。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邻村的同学家。说是两个村子,其实和一个村子差不多,村挨着村,地挨着地,就连小学也是共用一所,两个村子的老百姓,也都相互熟悉。
我边走边和遇到的熟人打招呼,他们大多数都知道我和死者的孙子是同学,有些也是要过去帮忙的,便一起走。
我刚到杨明鑫家门口,就遇到了军波从里面出来,他问我啥时候回来的,我说:“昨天晚上。”
他就问:“那你昨天晚上咋不过来?”
旁边的立强就说:“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要在家里陪陪孩子。”
军波又问:“啥时候走?”
我说:“要是没啥事,吃了中午饭就走。”
军波说:“能有啥事,埋到地里就算是清了。”
听他这样说,我和立强就笑了,然后他自己也笑了。
紧接着,就有其他人过来打招呼,有同班的同学,也有高一届或者低一届的同学,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程华端着散了纸烟的盒子递到我们面前,问我啥时候回来的,我从盒子里拿了一根纸烟,说:“昨天晚上回来的,你现在都混成管事的了。”
程华就笑着说:“啥事也不管,就是个小跑。”
军波就说:“小跑也比我们打杂的强。”
立强说:“打杂也不赖,等到连打杂也不用咱的时候,估计就快躺到里面去了。”
他一边说着,指了指放在灵棚里的棺材。
军波就说:“别急,早晚轮到咱们的。”
我说:“到时候我亲自给你把棺材盖钉上。”
立强就说:“记得用大钉子钉牢点,省得他从里面跳出来吓唬人。”
然后,我们就又笑了起来。
我问他们上祭了没,军波说:“还没呢,着啥急,等一会儿人都到齐了再说。”
我又问:“你们商量了没?咱上多少钱?”
立强说:“昨天晚上商量了,每人一百。”
我说:“咱们要不要去买个花圈?”
军波说:“咱村里不兴这个,给钱就行了。”
见他这样说,我就不再吱声,他们生活在村里,自然是知道村里的人情世故,按照他们说的办,准没错。
程华端着盒子发了一圈烟后,就把盒子放到吹鼓手的桌子上,对乐班的几个人说:“咱准备一下,一会儿就去报庙。”
他现在的样子,俨然已经有了管事的派头。以前总感觉这些事,应该都是大人去操办,现在才发现,我们已然成了当初眼中的大人。
而我们眼中的大人,现在都成了老人,以前他们该做的事情,现在成了我们该做的。我和几个同学说起这些,不免又是一番唏嘘和感叹。
生活犹如舞台,岁月如伴舞的曲子,而我们就是那待时而出的演员。轮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不管我们有没有做好准备,都要随着岁月的伴奏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