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往事】
【晋江独家连载】
然而,最终方子游并没能问出些什么。
倒不是白寒轻拒绝回答,而是据他所说,当时的一切都太过突然,他甚至没能知晓到底是谁在追捕他们。
在白父一连失踪了好几天之后的某一天,白母带着他在日落之后坐着马车逃出了城,同行的还有一位车夫与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兼侍卫。
只是刚逃到城外的一处庙宇,就被人从后面追上。
白母当机立断决定自己留下来,并命令侍卫带着年幼的小公子逃走。
白寒轻虽然万般不愿,但在母亲坚定又声嘶力竭的驱赶下,他和侍卫两人只能继续在林中一路狂奔。
只可惜,他们没跑出去多久便被追上,无奈之下侍卫只能决定将年幼的白寒轻藏进了一处山洞,自己往其他方向逃跑。
已经与母亲失散的白寒轻自然不想让唯一的侍卫去送死,本想拉着侍卫一同在山洞躲藏,但在两人争执之下,不知是谁误触了山洞内的机关,石壁升起,将两人隔在了山洞内外。
仅仅一面石壁,既分隔了生死,也斩断了白寒轻最后一丝希望。
“我听见那些追赶上来的人拼命地敲打着石壁,听见冬儿的惨叫,也知道他们想要进来山洞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我只能摸黑在山洞中寻找另一个出口。”
“也许上天垂怜,山洞果然有另一条通道,我顺着漆黑的山洞一路往前摸,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看,怕被身后的声音所追上。”
听着白寒轻语气平淡的诉说着回忆,像是在描绘十年间的不曾离开的梦魇,让一旁的方子游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拧在了一起,却没有任何能宣泄出来的窗口。
“直到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让自己最终倒在了山洞另一头的月光下,迟来的恐惧终于席卷了我的全身,也是那时我才意识到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亲人,还有我的家族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寒轻”
方子游开口的时候,不自觉得向前塌了一步,也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又多沙哑,只有尾音的颤抖昭示了内心如刀绞般疼痛。
“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能流畅吐露的话语,渐渐消失的空隙,全部都成了无形的催化剂,在两人间迅速升温。
“等一切都结束了之后,能否让我让我”
“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屋内的平衡,让原本即将沸腾的热水瞬间冷却。
“没什么!”
几乎是同时,方子游就跳开了五步远,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不敢去看白寒轻的脸色。
“他眼睛里进了沙子,我帮他吹一下,哈哈哈”
刚外出回来的宇文弘毅并不太相信这番解释,因为刚才他明明看见两个大哥哥几乎贴到了一块去,光是吹沙子哪用得上抱在一起?
而且两人的眼神,与他之前在外面看戏台子上演西厢记里那个叫张生的书生看向那个莺莺的姐姐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张生每每用这样的眼神与莺莺姐姐对视的时候,接下来的剧情是
“你骗人!明明你们就是想亲亲!是因为我来了你们才不好意分开的!”
明明应该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内容,却是用如此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出来,听得方子游差点一口气噎了过去没回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纠正还是先反驳。
正犹豫着要怎么解释,白寒轻倒是“善解人意”的比他先开了口,只是里面的内容更让他抓狂。
“所谓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将聪慧运用在揣摩别人的隐私上,是谓失德,如今也算是让我领教了。”
若是时光能倒流,方子游说什么都要先捂上白寒轻的嘴,根本不能指望这长期脱离社交的“深宅”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没见那宇文弘毅都快哭了吗!
“不至于他也是无心的那个弘毅啊,哥哥他没那个意思,其实”
“对对不起呜呜哇——”
没等方子游伸手去安慰,对方已经边哭边跑开了,这地方他本就第一次来,小少年转了几个弯就没影了,他连拦都拦不住,只能回到了正厅。
再次对上白寒轻“无辜”的眼神,方子游只感觉胃疼。
他门还借住在人家家里,这才头一天就把人家家的小少爷给弄哭了,这当爹要是知道了不得扒了他们一层皮?
“算了,大不了我们拿穆久连出来当挡箭牌。”
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之前沉重又悲痛的气氛被宇文弘毅这么一闹,也给吹散了大半。
所以当白寒轻再度提前之前的话题时,方子游更加不好意思将那句话补充完整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等翻了案之后,如果白府重建,能否给我留一间屋子,就当是报酬了?你谷里的泉水我好想再去泡一泡啊——”
“当然可以。”
这不过是方子游临时想出来的借口,其实原本他想说的是“能否让我成为你新的家人”,但那样太肉麻,现在没了气氛,他更说不出口了。
只是白寒轻在听了他的“请求”后,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些许的失望,方子游不确定,只能当作是自己看错了。
“咳咳,那我们还是说回来——所以这么多年来你其实也并不清楚仇人是谁?”
之前他还不明白,为什么白寒轻会答应他离开洛阳城,跟着他满世界乱逛,却不去找仇人复仇,现在算是明白了。
“十年前确实不知,只知道白家被扣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
谈及过往,白寒轻的神色恢复了冰冷,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如今的眼神中已有了燃起的火苗。
“但现在知道了。”
就目前情况而言,霍启安的可能性的确是最大的,毕竟按照普遍逻辑上来说,案件的受益人是谁,谁的嫌疑就最大,这是破案常识。
但方子游同样也清楚,如果破案仅仅靠常识,那世上将会有无数的冤假错案。
“寒轻,不是我要阻止你,但在等我们拿到详实可靠的证据之前,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先不说到目前为止所有关于霍启安的消息都只是道听途说,光凭那半张书信根本什么都说明不了。
“而且就算有了证据,要为白家翻案,霍启安就必须活着,只有他活着,翻案才算成功,将来史书才会改写。”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他死在我的剑下,往后人们只会诉说白家后人终于报仇雪恨,是因果轮回,却不会再去关注当初的惨案是否公正。”
白寒轻闭上了眼,藏起了里面所有翻涌的恨意。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我要的,是真相,是清白,是妄死的冤魂得以安息。”
“死亡倒不如说是解脱,我要让他活着接受审判!”
再次睁眼时,正好对上了笑盈盈的方子游。
“放心,我会帮你的~眼下不就有桩案子与他有关,只要我们阻止了这一次,再将他的阴谋统统揭露出来,皇上一定会对他渐渐失去宠信,那时就是提出重审旧案的最佳时机!”
“见你如此自信,想来是已经想好从哪里突破了。”
“那是自然!我们去昨晚发生案子的地方,在附近走访一下,一定能获得些有趣儿的消息。”
方子游只是不擅长搞政治,老本行还是简单的。
“可这些,想必大理寺的人绝对比我们更积极,就连他们都问不出线索只怕霍启安早就派人买了他们的口风。”
见白寒轻皱起了眉,方子游却笑了。
“所以我才说是‘有趣’的消息啊,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之后的一整天里,白寒轻都陪着方子游在昨晚发生案子的附近逛了个遍,也顺便把城里之前发生过案件的地方也都走了一圈。
消息确实打听了不少,包括每次尸体被发现的位置,死状仿佛恶鬼附身,有多么多么的惨烈,仿佛人人都是仵作。
有趣与否说不上,怪异倒是十足十的。
两人直到太阳西斜才往回走,还没到宅子,见路上左右无人,方子游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所以,你也发现问题了对吗?”
白寒轻明知道方子游这么问根本不是真心想要他的回答,但还是配合地回道:
“那些人知道的,未免太过详尽,就算是以一传十,每个人的口径至少会有差别,而那些人显然就是有人直接告诉他们该怎么说,只是”
“只是那些内容与你早上看到的那份手记完全不同,对吗?”
如白寒轻所料,关键部分被方子游立马接了过去。
“这也是为何大理寺半个月破不了案的原因。”
两人走在无人的街巷上,身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一条,挨得极近,不分彼此。
“如果霍启安想要用隐藏尸体来让大理寺无法掌握线索而破案,那本应将所有尸体一并藏起才对,但实际上他并不能这么做,因为如果没有第一名死者将恐惧散播开,就起不到满城风雨的效果,无法让皇上开始对大理寺失望。”
“可如果都留下了尸体,那就有可能会留下证据,霍启安不会给大理寺这个机会,所以也行不通,”
都不需要白寒轻出手,大理寺内也绝对有一流的仵作官。
“所以为了盘活棋盘,他走了一步险招。”
方子游点了点头,道:
“那就是同时抛出两种线索,把难题直接抛给大理寺。”
“大理寺拿回第一具尸体,立马调查了现场所有的线索,仵作也给了十分详尽的报告,几乎能让他们立马结案。结果第二次暗夜杀人,他们非但没能找到尸体,还在现场取证调查的时候得到了与第一次案件截然不同的线索。”
“本来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就应该判定为是两起不同的案件,但大理寺没有想到的是,最终在城里流传出来的案件版本,只有之后的二三四起杀人事件,第一次案件明明证据线索最全,却不为人所知。”
“假设御史台完全中立,当大理寺将两份结案报告上传至刑部,因为有争议,所以刑部就有充足的借口进行重审。”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方子游的语调也随着夜色降临而带上了几分幽暗的色彩。
“手上的证据仅限于第一起杀人案,还不能证明之后的案子与第一起杀人案无关。一边是失去民众信任的大理寺,一边是自己最宠信的臣子,你觉得到时候皇帝陛下会信谁?”
眼前就是宇文宅的大门,方子游停下脚步,继续道:
“大理寺并不蠢,正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无论前进还是后退,这份结案报告递交与否,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才干脆硬拖着,希望能等来转机。”元宝小说
眼前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往外推了开来,里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早上哭着抛开的宇文弘毅。
门廊上的灯笼高高挂起,还能映照出少年红红的眼眶。
“方哥哥,白哥哥饭菜年叔已经热好了,我我没有偷吃!”
见着眼前与白天判若两人的乖巧少年,方子游挑了挑眉,心里也开始好奇。
似乎每次小孩儿冲他们“发完脾气”,之后再见面的时候,都会比之前“乖”上许多,也不知是谁教的。
“好,我们这就是来,今天早上进来我和你白哥哥房间里的那个哥哥,你记得吗?”
一边跟着宇文弘毅往正厅走,方子游看似有意无意地提起姚知礼,见少年点了点头后,才继续道:
“明天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你的姚哥哥,就说是关于‘那件事’,方哥哥想约他见一面,要是你办好了这件事,旁边这位白哥哥就教你一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