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重逢】
【晋江独家连载】
等岳青衫最初的疼痛慢慢消退,便被白寒轻胁迫着在谷里再次绕了一周,可无论怎么寻找,也始终没有找到方子游或者是聂书函的半点踪迹。
并非是他不想好好找,而是确实找不到。
虽然有赖于像白寒轻这样几乎识得百草的活地图,谷里的浓雾也不像之前那样完全遮挡视线,基本不存在迷路的可能,但依旧一无所获。
就连那间小屋他们也去搜查了一番,岳青衫甚至把小屋里可能藏有秘密通道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那仿佛就真的像是一间普通的林间小屋,毫无异常。
唯一奇怪的便是小屋内的衣柜上,被人上了一把锁,任凭他研究了很久,也无法打开,只能作罢。元宝小说
不过想来聂书函也不可能带着另一个成年人躲在这里。
最后两人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也就是绳网缺口的下方,地面上的脚印依旧是他们刚才离开时的样子,说明在那之后也并未有人来过。
谷内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个大活人能藏到哪里去?难道是被谷中那个神秘女子给抓了起来?又或者,是被之前“引诱”他的那个鬼魂给迷到了心智,倒在了某个隐蔽的角落?
还是说,阿函在这时候发病了
联想到不久前,对方突然开始表现怪异,还有那些奇怪的话,岳青衫觉得八九不离十。
在越来越焦虑的情绪之下,偷偷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不近还在四处查看的白寒轻,忍不住喊道:
“喂!那边那个,百草谷的人!”
见对方没反应,岳青衫咬了咬牙,靠近了两步,继续道:
“别装聋子!我知道你在听,再这样找也找不到的,不如我我们合作吧。”
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挤出牙缝,毕竟如果可能的话,他一点也不想和眼前这个冷血的大夫有什么交集。
明明自己的小情人都不见了,居然还这么淡定,完全看不出来有多着急
但事实却是
白寒轻那张冷漠甚至是不近人情的表情下,其实早就心急如焚了,只是他一直以来的的性格和习惯,让他下意识将这份担忧与愤怒隐藏在了表皮之下。
而且理智告诉他,方子游从来不像他以为的那般柔软,至少从他跟着对方的这半年来,每当他以为这一次,也许对方会放弃,会向他求助。
最后却只能看见那瘦弱的身躯再一次将风险独自承担,并且从不气馁。
这不是方子游第一次失踪,白寒轻也相信,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这一次的消失,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是他在上一次发现方子游在锦城中被人拐走时,就曾经涌上心头的苦涩,那种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里被人生生割舍掉一般的不适感。
上一次在匆忙与奔波之间,他还没来得及去细细体会,就失而复得,这次卷土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那人,明明连记忆都是空白一片,明明连自保都不会。
为何自己在他身边,会有种被烫伤的感觉?
那炽热的源头,究竟来自于哪里。
“关于你说的合作,说来听听。”
既然不想放手,舍不得这温暖,那就想办法将这源头牢牢锁在身边好了
与此同时。
还在洞/穴/中的方子游此刻并不好受,毕竟被某个比自己高出一整个头,并且还是胡子拉碴的大叔压制着,换个人来也一样会受不了。
当然,如果把这个压着他的人换成白
咳咳!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
“你!你放手!”
喘着粗气的方子游尽力去推搡着压在身上的聂书函,但比起天天双手抡大剑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放了你。”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哦——那就只能拜托我亲爱的小新娘,陪我在这谷里待一辈子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还要把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以前
“为什么?为什么不认同我!”
看着步步逼近的聂书函,方子游已经将身子完全贴上了石壁,退无可退。
“游游,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少年吗?”
“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人是这样,像个怪物一样寄生在别人身上,被人厌恶,直到几天前,我遇见了你”
此时的“聂书函”眼中闪烁着的光芒,饱含了太多未曾表达过的情感,其中最强烈的,便是欣喜与渴望。
最终,聂书函停在了离方子游不到一米的距离,不再前进一步。
而方子游心里很明白,对方已经不会再对他有威胁了。
“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的?”
回应他的,是聂书函瞬间点亮的双眼。
“我记得,是三年前,他第一次走火入魔的时候”
随着聂书函断断续续的描述,方子游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三年前,当时的聂书函还未当上宗主,在一次闭关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误闯了掌门之前所说的那个神秘入口,也就是凤隐门的禁地。
而“聂书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清醒过来的,或者说,“诞生”出来。
“我醒来的时候,全身像是着火了一般,我不知道我是谁,要做什么,来自哪里,只能到处乱跑。”
停顿了片刻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后,“聂书函”才继续道:
“我不小心打伤了一个人,但我看不清他的脸,为了不继续伤人,我只能控制着自己往深山里去,却掉进了洞里。”
“再后来,你就出现了,救了他。”
“救了他?”
方子游皱了皱眉,敏锐的察觉到了“聂书函”的情绪有变化,并且故意说的是“救了他”,而不是“救了我”,看来里面另有隐情。
不过,没想到的是,关于李清秋三年前被掌门逼迫继承掌门之位,却因为强闯禁地而受重伤这件事,居然还有另一个版本。
就是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了。
再三犹豫了之后,方子游还是选择暂时不追究,只催促着对方继续把故事讲完。
“我醒来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是让我帮他去应付那些个小弟罢了。”
“聂书函”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不过那个叫岳青衫的人总是会帮他打理好,实际上我也只需要露个面就行了。”
“岳青衫知道你的存在?”
方子游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有些好奇。
“大概吧。”
这一次聂书函回答的明显有些敷衍,明显没说实话,但有了这些已经足够方子游理清思绪了。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聂书函”会跟他说“我们是同类人”这样的话,以及为什么会这么执著于单独与他谈话。
聂书函大概率是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而“聂书函”是聂书函的亚人格。
听上去有些绕,但这个词放现代,一点也不会陌生。
实际上,这也不是方子游在这个时代里遇到的第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之前在上河镇疯掉的胡坤便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和多重人格。
大多数患者出现亚人格的原因,多半与幼年受到的创伤有关,这样情况下诞生出的亚人格,大多会比主人格要强势很多,甚至有暴力倾向,因为那是为了保护“自我”而存在的。
这一点,也可以从常年被父亲逼迫的胡坤身上反映出来,亚人格的存在,能一定程度上欺骗主人格,比方说,幻想自己的爱人还在世,还有缓解因杀人而产生的愧疚感。
而在解离性人格障碍的患者里,大多数主人格并不清楚自己有什么问题,最多出现记忆断裂的情况。
只有少数患者,是能清晰认识到除了自己以外,身体里还有其他“自己”存在。
聂书函就属于后一种,并且,他身体里的主人格要比亚人格的意志强大很多。
虽然看上去诞生出来的亚人格要更“疯”一些,但就单从之前李青兰要求聂书函演戏一事就能看出,主人格当时必定是主动切换成了亚人格,然后在任务完成后,立马又切换了回去。
这种事情,听上去就匪夷所思。
看来这个世界的某些情况,与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不只是这里人能腾空而起的区别。
这些暂且不谈,至少“聂书函”为什么把他抓到这里来的原因是找到了。
“你觉得我和你一样,是某一天突然在李清秋身体里醒过来?”
方子游尽量用对方听得懂的方式来描述,见他点点头,便感觉一阵头大,因为这根本就是本质上的区别。
“聂书函”好歹和主人格是同一个人,但他和李清秋不是啊,是他霸占了李清秋的身体,取而代之。
等等,这么说好像他还不如“聂书函”
想到这儿,方子游的脸更黑了,但又不好发作,一转头,却又看见“聂书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干干嘛?”
对方这眼神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又向洞中退了一步。
只见身材高大的“聂书函”突然眼睛一弯,张开嘴朝他一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蹲下来后,张开手一把抱住了方子游。
“游游,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一直压制住他的?”
“你说什么?”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的方子游根本没留意对方说了什么,心里只想着怎么挣脱开,下一秒就被人摁在了石壁上。
“乖,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聂书函”伏在方子游耳边一字一句重复着,语气中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但却只让人觉得从头到脚的冰冷。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开玩笑,方子游当然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只是一来他不知道亚人格怎么取代主人格,二来,那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所以他现在只能装傻。
“诶——怎么这样——”
“满脸失望”的“聂书函”拉长了音调,稍稍推开了身子,也松开了钳制。
可就在下一秒,正当方子游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再次压了上去。
这次方子游被压得几乎喘不上气,要不是无意识中用上了李清秋的力量,估计那一下冲击他就已经晕过去了。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方子游几乎是咬着牙床一字一句重复着,却只引来对方一阵讥笑。
“呵呵——游游,我的小新娘!”
熟悉的语调让方子游作呕,万分后悔自己刚才不应掉以轻心,只是对方的状态似乎又和刚才有了变化。
“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一向强势的他,这次却没办法压制我了?”
被戳中心事的方子游并没有展现多少表情,“聂书函”也无所谓,脸上表情不断变化,自顾自地道:
“可笑,这里就是我诞生的地方,到了这儿,他就再也关不住我了!”
“我也要让他尝尝,一直关起来,被人当做工具使用是什么感觉!”
说着,便将常年使用重剑的双手握上了方子游的脖颈。
“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聂书函”脸上逐渐扭曲的表情,方子游心下一沉,明白大概是这谷底的雾气削弱了聂书函主人格的意志力,现在指望主人格自己苏醒,只怕是不容易了。
而且,现在看来这雾气不仅影响了主人格,甚至让亚人格都进入了失控的状态。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聂书函一个人受影响?
岳青衫虽然也出现了幻觉,但那只是轻微的,并没有因此发疯,他和白寒轻更是完全不受影响。
随着“聂书函”的双眼逐渐变得浑浊,双手的力气也逐渐增加,方子游也处在窒息的边缘,出气多,进气少更是让他头昏眼花,再也不能思考多余的事情。
要死了吗?
好痛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什么都想不起来,好想睡,好困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不甘?
在意识快要脱离本体的时候,方子游突然像提线木偶一样,上方的线被剪断后,全身软了下来。
只过了短短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压制在方子游身上的“聂书函”推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对面的石壁上,吐出一口黑血。
受道重创的“聂书函”意识总算稍微清醒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去想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失控,就被人用强大的力量再次压回到了地上。
“聂书函”想用从主人格那里偷到的武功去反击,才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游游”
不,不对!
这不是刚才的人!
他是谁?
就在“聂书函”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洞外突然传来异响,脖子上的力量瞬间卸去,空气重新流入肺中。
等他终于喘顺了气,抬头去看方子游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一直遮挡住左眼的头发不知何时被吹开,异于常人的银白色瞳孔露了出来,在洞外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怪异,另一只正常的右眼,也没有一点神采。
明显处于不正常状态的方子游,此时正双眼无神地盯着洞穴外,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洞外异响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逼近一般,意识到不对劲的“聂书函”立即捡回了大剑,用作防身。
那些窸窸窣窣的异响最终几乎没过了瀑布的流水声,突然,一长条状生物从洞外飞入,向两人扑来,被“聂书函”劈成了两段,掉在了地上。
“蛇?”
刚看清了被他砍的是什么东西之后,“聂书函”再抬头,便是密密麻麻的蛇群从外面涌入洞穴内,直接将洞口堵死,唯一的光线来源被瞬间切断,整个洞穴陷入了黑暗。
“游啧游游你没事吧?”
失去了视觉的“聂书函”只能靠着听觉来判断蛇的方向,大剑在他手中不断挥舞着,行云流水般地招式一点也不比他的主人格差。
但也仅仅能让他顾全自己,无法顾及洞中的另一个人。
可他也一直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对方的内力涌动,凭仅剩的四感,又感觉似乎蛇群都只在攻击他一个人,并没有攻击第二个人。
这样最好,至少能让他安心对付蛇群的攻击。
虽然他记忆残缺不全,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沉睡之中,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内心深处,他依旧不希望这个人受伤
脚下的尸体堆积得越来越多,洞中的气味更是腥臭,长时间的战斗下来,即便对方是些未开灵智的畜牲,也让“聂书函”有些疲惫了。
加上蛇血流了一地,一个没留神,便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及时用大剑撑住了身体。
“咦?”
大概是他的动静太大,终于惊动到了旁边一直站着不动的方子游,就在“聂书函”听到对方发出了微弱疑惑声后,立马感觉到脚下的蛇群瞬间改变了攻击对象。
“快逃!”
话音未落,只听洞内洞外同时发出了一声巨响,久违的光亮终于重新照射了进来。
就像所有劫后余生的人重见光明一样,“聂书函”下意识用手遮挡住了双眼,强忍着不适眯着眼逆光看去。
洞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模样,刚才还围攻他们的蛇群已经全部惨死,到处都是残肢与血迹,唯独站在正中央的人,身上未曾沾染过一丝鲜红,眼神依旧迷茫,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会让人觉得自己不过是身处修罗地狱。
“唔”
逐渐清醒过来的方子游只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像是有什么人把他的大脑放到了搅拌机里一样钝痛钝痛的。
摇晃着想睁开眼看看是不是已经到了死后的世界,却突然感觉身子一软,再也无力支撑自己。
倒下去之前,鼻尖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好吧,如果还是那个人的话,这一次他不会再逃了。
方子游心想着,下一秒落入了某人的怀抱。
“你来的也太晚了”
“抱歉,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