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县城
周玲一边说着一边还瞅向陆婉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说的是她。
车上只有陆婉清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布拉吉，青春靓丽，在一堆只穿着灰布衣服人群中，特别炸眼。
大家便心知肚明，周玲在说谁，纷纷向她投去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
坐在旁边的大婶，正是和王秀琴交好的何淑娟。
何淑娟住在离林家不远的地方，一早就听说了他们分家的事，假模假式地劝周玲：
“好汉怕缠女，人家知青家里每个月都寄来不少好东西呢！你可羡慕不来！”
林野听不下去了，如果刚才的话说得还算隐晦，这何淑娟的话，矛头就很明显了，只有自己家媳妇才这么遭人稀罕，父母每月会寄东西呢！
林野捏紧拳头，朝她们瞪眼，一脸阴鸷，仿佛下一秒，他的拳头就要在她脸上开花，把几个人惊出一身冷汗，都噤了声。
周玲才不怕，车上这么多人，难道他还敢伸手打女人不成，她说得更带劲了。
陆婉清本来不想搭理这样的人的，奈何拖拉机要走一个小时，有个苍蝇乱叫，实在讨厌。
明面上，她按住了要起身教训周玲的林野，其实早就向雪球下了指令。
雪球听话地支棱起来，朝周玲呲牙一通叫，把她的话全都压了下去。
周玲恼羞成怒，干脆撕破脸，朝着陆婉清破口大骂。
骂了两句，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爆浆的感觉，用手一摸，原来是一只臭虫。
她竟然把一只臭虫咬碎了！
坐在她旁边的人，闻到一股恶臭，纷纷捂住鼻子，默默地往远处挪了挪屁股。
连何淑娟都嫌弃地躲开了，
“小玲啊，你快别说了，臭虫都招来了！”
周玲低头一看，发现浅蓝色的确良衬衣上，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个臭虫。
她平时是最爱美的，衣服上有虫子，她像一个疯子一样，开始扭动着身躯，驱赶虫子，谁知道路颠簸，她从车斗沿上跌落下来，脸朝下磕在车厢地上，把嘴唇都给磕破了。
“阿野，你说某些人是不是报应来得太快，嘴臭的人就是爱招臭虫！”陆婉清轻飘飘地说。
林野马上应和：“媳妇，你再坐过去一点，别让臭味熏到你了。”
雪球则是朝陆婉清吐着舌头，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此时，整个车斗的人，都捂着鼻子，唯恐自己的衣服沾染上臭虫的味道，洗衣粉那么精贵，洗掉那个味道，得花不少呢！
周玲一摸唇，满手是血，都快气死了，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陆婉清，你别得意，我去县城，就是要把你的丑事告诉你家里，让他们断了你的物资！”她恨恨地想。
拖拉机到了国营饭店后，大伙下了车，还和司机约好了回队时间。
林野护着母亲和陆婉清就进了饭店。
这个饭店，他以前倒卖猎物的时候，如果赶上饭点，进来过两回，不过都只是花几毛钱买几个包子，从来不敢点菜。
带着媳妇和老妈吃饭，自然不能小气，必须让她们吃好了。
他要了三碗馄饨，又要了两个煮鸡蛋，还要了一碗粥，专门给雪球的。
一顿饭吃得饱饱的，花了12元。
结账的时候，陆婉清想掏粮票，被他挡住了，
“出门在外，哪能让媳妇花钱！”
林野大方付钱，完全没有心疼的样子。
陆婉清怕他是打肿脸充胖子，忙说：“阿野，今天是我要来买东西，你可别跟我抢着付钱！”
林野倒像个犯错的孩子扭捏道：“媳妇，有件事我瞒了你，其实，我手里还有50多块钱，是平时我打猎挣的……我保证，以后没有事再瞒着你了！”
陆婉清“噗呲”一下笑了，原来这个男人也知道藏私房钱，难怪花起钱来这么大方！
这个年代，50多块钱，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呢！
陆婉清想起，上一世，林野就私下和朋友干过倒卖的活，非常熟悉黑市，很早就有了做生意的意识。
他后来能在羊城打出一片天地，也是这个时候锻炼出来的。
接下来，买买买的过程，陆婉清便心安理得让林野当了移动钱包兼挑夫。
既然分家了，家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要自己置备，没有菜，就买了一点五花肉和大骨头，白面和大米还有一点，暂时不用买，最重要是去买锅。
陆婉清可以接受共灶，但接受不了同一个锅。
好在，她手上还有工业票，供销社还有一口八印大锅，她花了82元买下了，又买了一口四印小锅、一个水壶、一个热水瓶，花了43元。
这些东西供应紧张，价格都比较贵，但质量很好，可以用很多年。
看着林野打了补丁的裤子，她又走到布匹区，挑了一块天蓝色布料、一块水红色布料和一块深色布料各扯了几米，想着回头找队里裁缝给他和婆婆做几身新衣裳。
他脚上的绿军鞋，前面脚趾头都露出来了，不能再穿了，她又去卖鞋的地方挑了两双新的军鞋，让他试码数。
“买一双就够了，旧的补一补还能穿！”林野像个大狗一样，跟在她身后，弱弱地说。
“那不行，明明你才是那个挣钱养家的人，为什么却委屈自己？只有会花钱，才更有动力挣钱。”
陆婉清一双清澈的眼睛透着心疼和坚定。
以后，她们一定会共同努力过上好日子的。
但，在过上好日子之前，也不该过分苛待自己。
买完这些主要的东西，他们又买了蜡烛、煤油、电池等日用品。
牙膏、香皂、肥皂这些，在家里邮寄的包裹里都有，自己的衣服也够穿，暂时不用做。
家里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买到中午，陆婉清的布袋已经装得鼓鼓囊囊，林野的背篓也已经装满了。
林野两口锅背在背上，就像忍着神龟。
“吃个午饭吧，这次我请客！”陆婉清提议。
走到国营饭店门口，人头攒动，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骚动。
林野用大手扒开人群，给自己母亲和陆婉清让出一条通道。
几个人进去后，他这才发现是民兵队正在盘问一个人，有没有做投机倒把的事。
那个被盘问的人，正是他的朋友罗浩。
罗浩是林野的黑市领路人，因为他，林野才认识黑市大佬虎爷的。
想买卖什么东西，只要找到虎爷，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只是，罗浩怎么被民兵队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