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你终于记起我是谁了
云九和苏宝衣行走在绿荫间。
云九道:“这片白玉兰树是离伯的最爱。每逢白玉兰盛开的季节,离伯喜欢坐在亭子里嗅着花香,弹拨稽琴。我猜想着,离伯是在想念我母妃吧。”
据说,他母妃生前喜欢白玉兰花,擅长稽琴。
说起母妃,云九情绪低落。
他道:“我母妃长的极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的眼睛又深又长,眼睫毛覆下来,仿佛各有一勾月牙儿,笑起来有着沉鱼落雁的味儿。”
苏宝衣随口问:“你见过你母妃画像?”
“我见过我母妃,我记得她样子。”
“见过?在梦中?”
“我刚出生的时候见过,之后我母妃的相貌一样印在我脑海中。只是这事,我一直没跟人说起,你是第一个知道。”
苏宝衣不可置信:“你一出生就能记事?”
不是说人的最早记事一般不会提早至三周岁以前,大部分人开始记事都会在四周岁开始吗?
云九道:“我真的记得我出生时候的事!”
苏宝衣愣愣的看他。
她的最早记事,也是从出生开始,那是因为她是胎穿而来,拥来前世的成年人智慧。
云九不是胎穿而来,怎么可能像她一样一出生就能记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说不定,云九是个与众不同的奇葩呢。
苏宝衣想不明白的是,之前云九一直说她把他忘记了,难不成,很久很久之,他们当真的见过?
这一想,苏宝衣便问了出来。
云九目光落到她腰间丝绦之上系着暗色银质圈镶紫色老藤雕刻配件上,轻声道:“宝儿,这老藤配件是你五岁的时候我送给你的。”
苏宝衣脑海中灵光一闪,忽地想起一人来。
脱口而出:“九哥?你是说,你是当年那个被庸医误诊,说得了不治之症麻风病,因而被家人送到崇国寺等死的男孩九公子?”
云九眼底起了涟涟的笑意,低声道:“你终于记起我是谁了。”
那一年,云九九岁。
漠北使者到来,提出要和亲,当时大齐因为经历了党派纷争、天灾人祸不断、内忧外患等原因,导致国力较弱,不敢拒绝。
跟兰贤妃素来有矛盾的容贵妃暗中使坏,提出要让静和公主和亲。
理由是静和公主命硬,二十岁了,还没出阁就克死了两任未婚夫,到漠北和亲,就是祸害也是祸害他国的国君。
元康帝一听便同意了。
自己唯一的女儿静和公主到他国和亲,兰贤妃伤心过度,卧床不起。
云九那个时候也病倒了。
先是腹绞痛,胀满,再到恶心,呕吐。几天后,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出现了许些红色斑丘疹,浅浅的,像痱子那样的小红点,没几天时间,小红点变成了一块块红斑。
全身有热辣辣的灼热应,还有剧烈瘙痒。
太医院的御医全给他看个遍,都说是荨麻疹,由邪毒所致。
后来红斑变成了多角形丘疹,覆有糖皮样鳞屑,密集成群。没过多久,丘疹融合成片,形成苔藓样变。
太医院的御医又再给他看个遍,最后诊断后说癞大风。
癞大风,俗名“大麻风”是一种慢性传染病,让人闻之色变,无药可治,只有等死的份。
容贵妃借机将云九赶到崇国寺,任他自生自灭。
刚巧那段时间离凛夜遇到一件颇为辣手之事,需要到场亲自处理,因此离开汴京城,有了半年之久。
精神萎靡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云九,意外遇到苏宝衣。
那个时候苏宝衣才五岁,在院子门前那一片桃林中拿着一个小篮子捡烂在地上的桃子。
云九在不远处发呆。
他被病痛折磨得半死不活。
瘦骨嶙峋,五官走形,嘴唇干裂,满脸密密麻麻斑斑驳驳疤痕,满眼悲伤绝望。
苏宝衣不觉起了恻隐之心。
上前走近他,奶声奶气地给他安慰:“小哥哥,别伤心难过,只要好好活着,就会有希望和可能,生命里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云九对她恶言相对:“走开,不要和我说话!”
“好吧,我是吃饱饭给撑着的没事干找骂!”
“滚!”
“我不会滚啊,要不小哥哥你教教我?”
“滚!”
苏宝衣巴眨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好吧,她当真是吃饱饭给撑着的没事干找骂!
于是她很听话的滚回到刚才地方,继续拿小篮子捡烂在地上的桃子。
嘴里很欢快的哼着歌:“……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风风雨雨都接受……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地抬头……”
哼完了一首歌,她又再接着哼另外一首:“……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歌词直白,旋律优美动听。
云九被赶出宫,身边只跟随着太监吉海,他站在不远的地方,默默地守着云九。
他望向苏宝衣,忽然想起了什么。
低声自言自语:“这小姑娘姓苏,是沐恩侯府长房嫡长女,两年之前,家中长辈犯事,满门抄斩,就这小姑娘能存活下来,却被困在祟国寺……哎,真是可怜人!谁活着都不容易!”
声音虽低,都也清清楚楚落入云九耳中。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苏宝衣。
虽然只是小孩童,却已出落成小小的美人胚子,五官精致,肤白如瓷,长得粉妆玉琢。
阳光洒落到她身上,她小小的身子在阳光中是那样的纤细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没似的。
翌日云九又再到崇国寺西南面隐于山间林海中的那个院子门前不远之处发呆。
又再见到苏宝衣拿着一个小篮子捡烂在地上的桃子。
云九终于跟她说话了:“你捡这些烂桃子干什么?”
“洗净了取核!”苏宝衣笑嘻嘻答:“然后想办法把核卖出去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你缺钱?”
“缺,很缺很缺!”
苏宝衣眼中的云九,就是一个九岁的小屁孩,对他没戒心。
笑嘻嘻的又再道:“就算不缺钱,也要去挣啊,谁都不会嫌钱多是不是?”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挣钱养活我自己,还要养活身边人!”
“你的日子过得很苦?”
“还好吧,说苦也算不得苦!没饿着没冷着,还住的不错。
只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被拉去砍头,不知道我能不能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
但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可能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