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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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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明姝微微一愣,点头道:“嗯,阮三郎也认得这药材?”

    “自然。”

    她转而一想,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在南洋长大,当是认识的。”

    任玉荷幼时虽常和任医正一同看诊,但医书对她来说就如同那天书一般,此刻听到二人如打谜似的谈论着一味药材,这才提起几分兴致。

    “玉囊?”任玉荷想了片刻,“就是咱们药铺每半年采买一次的那味药材?”

    “正是。”卫明姝解释道:“这玉囊花生于南海,中原之地少有,南洋药商常种植此花运往中原买卖。”

    任玉荷仍是满心疑惑,“那不对啊,咱们药铺这药材之前不一直由江南那边的商贾供运吗?”

    “没什么不对,这京城的玉囊原一直是我叔父从临安那边运来。”阮文卿笑道:“临安离长安近些,又靠近运河,此味药材又极易存储,我家每年都会向江南运送一批,托我叔父向中原转卖。

    只是近来他接了笔大生意,这玉囊花的供应便超过了朝廷规定的数量,也是不得已才放弃了京城这边的生意。”

    “规定数量?”任玉荷愈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这花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再仔细同我讲讲。”

    她还从未听说,这买卖药材还会有数量上的限制。

    卫明姝见任玉荷一副今日非要刨根问底的气势,熟稔地背诵起来,“这玉囊花色如白玉,其果实如瓶囊,因此而得名。

    实中有籽,炙其至焦黄,去其穰而留其壳,这籽壳便为玉囊,此药性寒,可驱逐邪热,治疗胸中痰滞,除胃热,效果都是极好。1”

    任玉荷撇了撇嘴,“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为何需要朝廷出手限制买卖?”

    阮文卿接过话,“这玉囊花虽常以籽壳入药,但其果实也是一味药材,不过多用于治外伤,可外敷也可内用,止痛效果极佳。”

    他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从前乱时,战事繁多,常有士卒用此药缓解疼痛,如今倒不怎么使用,只因此药多食便会致幻,重则成瘾。”

    “嗯。”阮卫明姝点头,她看向任玉荷,仍是一副沉静的表情,“这也就是我当初为何嘱咐,一定要记好采买此花的人家。

    这玉囊有疗伤奇效,乃战时所需,却又有副作用,即使入药,也需要严格控制用量。

    先帝登基以来,大黎严令限制商贾种植,买卖此花的商队和药铺也需从官府获取批文,各家买卖数量有严格限制,买卖人家也需详细记下,犯了哪一条,这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任玉荷听后不禁脊背发凉,一想到这药材多年经于她手,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惴惴不安道:“那如果只是采买些米囊,不买花实,也需如此吗?”

    卫明姝桀然一笑,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

    任玉荷听罢,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

    她咽了咽嗓,朝卫明姝那边凑近了些,“要不咱们药铺以后还是别采买这花了吧,听着怪吓人的。”

    卫明姝喝了口茶,坦然地道:“你阿耶也是好不容易才求得这副药材,官府既然给了咱们信任,让咱们制这伤药,咱们只需要按着规矩来,身正不怕影子斜。”

    任玉荷心下安稳,又绕回最初的话题,“可是这青芍又有什么不妥?”

    她解释道:“如今多事之秋,北凉初定,西境不稳,随时都有可能起战事,而西境与北境还有些不同,西蕃与我朝商贸往来密切,商队错综复杂,咱们少不得要注意些。”

    任玉荷仍是不解,“这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青芍难以炼制,其中几味药材极为珍贵,不能大量采买,更不可能在战场大范围使用。

    卫明姝摇摇头,脸上的神色如同湖水一般平静,却又显得格外肃然,那双总带着笑意的眼中此刻深不见底:“阿荷,这是咱们商贾的分内之事,再谨慎也不为过。咱们虽只是做药铺的小生意,但无论如何,首先都是大黎的子民,不能因自己行差走错,陷国于不义。”

    阮文卿听闻,应和道:“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我倒也该向你学学,日后注意着些。”

    卫明姝低头浅笑,叹了口气,“这药虽是康王府给二公子采买,日后也需留心些。”

    任玉荷点头,“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去查账吧,查完我带你们去新开的茶楼,阮公子也尝尝这桂花糕是否要比江南的要好吃。”

    一提到茶楼,任玉荷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起来,她一手抄起桌上的账本,一手拉起卫明姝的衣袖,跨出了门槛。

    “我今天这身打扮,去茶楼不合适。”

    “哎呀,别犹犹豫豫的,又不是没钱,去雅间就行了。”

    两个姑娘有说有笑,原本清静的小院都平添了些欢快,院中传来淡淡的药草香,旭日升起,曦光从院墙中映入,似是将那草药香都照得愈发浓郁了些。

    阮文卿摇了摇头,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

    午时,任医正静静坐于药铺桌前看着医书,似是已经习惯了铺子里的清冷。

    这个时候,京城的人应当都在茶楼酒馆高谈阔论这。

    就如同那三个小辈,谈笑风声间怕是早已把他这个老头子抛于脑后了。

    可偏有些怪人,在这午后踏进了这家不起眼的铺子。

    任医正本想先让那人等会儿。

    那两个野丫头还没回来,他自己也不会记账。

    待那脚步越来越近,他才从医书上抬起了头,拿起茶杯抿了抿正打算开口,却在瞥到来人的穿着后默默闭上了嘴。

    来人身着黑色锦袍,头戴玉冠,身量颇高,虽是个年轻模样,但以他在宫中这么多年经验,这一看就是个极有权势的。

    那腰上的玉牌他在宫中见过,应当是武官所佩,而且至少官居四品。

    年纪轻轻官居四品的,他倒也没怎么见过。

    这京中虽常有权贵来此采药,但多是下人来买,亲自来这药铺的却不多见,他自是不敢怠慢,“这位公子请坐。”

    沈轩撩袍坐在对面,挺身端坐,四周萦绕着清幽的药草香,夹着几分木舍古朴的芳香,铺中挂有不少丹青山水图,倒是颇为雅致。

    他微微向窗外侧头,便看到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方知何为结庐在人境。

    自那日见到施诊后,他总会不自觉地瞟一眼夹在软红十丈的馆舍,今日用完午膳,他本打算去趟校场,路过东巷看到那块牌匾后,就不禁想到昨日阿耶的说的话。

    他脚下不自觉地就走入了这间药铺,却只见到了那日施诊的老大夫,剩下的三个年轻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大夫这里,可有治体弱之病的方子?”

    任医正心下了然,原来是替家里人寻医问药的。

    看这人容光焕发的精神样,他自然不会认为这人是来给他自己买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卫家那个丫头。

    他合上了那本医书,正襟危坐,脸上也多了几分从容。

    若说其他疑难杂症可能还有些棘手,治这体弱之症他着实擅长。

    从前在宫中,他就是因此得名,后来虽也因此不小心得罪了权贵,但之后跟卫家那一大家子打交道,倒也对此症更得心应手了些。

    这病他若说治不了,怕是这京城也没几个人能治。

    “自然是有的。”任医正道:“公子家中何人得此病症?能否详细说说症状,可需我上门去看?”

    话一出口,任医正都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勋爵人家看病通常都找太医署,几乎每家都有专门看病的医士,何时轮得到他去上门看诊了?

    只是对面那人摇了摇头,说出的话更是奇怪了些,“倒不是家中有人患病,只是要去别家拜访,那家夫人身子似是不好,想着买些补品药材做见面礼。”

    任医正当下哑口,停顿了片刻,面露难色,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这京城去别家拜访,送些寻常补品倒也常见,但若是体弱之症,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当真不知道该配什么药。

    这人为什么不去问问那家平日用的什么方子?

    正当他想着措辞时,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任医正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耶,我们回来了。”

    沈轩转头看去,只见药材铺走进两个一般大岁数的女子,一个正脚步轻快,满面笑容地向这边走来,另一个则面覆白纱,在一旁默默跟着。

    是那日铺子前的两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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