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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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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明姝回到侯府,着人将弓放到自己房里,便直奔自家正院。

    一家人已经坐于院中,四人看到卫明姝齐齐回头,似是有些诧异。

    “明珠怎么回来了?”卫君咏问道。

    “我怎的不该回来?”

    卫君咏调侃道:“你每日不着家的,比你阿耶还忙。早派人去接你,等半天了也没见回来,谁知道你又跑去哪儿了。”

    “你休要乱说!”卫明姝嗔道。

    她虽然白日总爱出去乱跑,晚膳还是会回侯府,毕竟每日也只有这个时候阿娘会出来走走,一家人才能聚到一起说说话。

    卫侯放下碗筷,正了正神色,摆了一副正经模样,“说吧,刚才上哪儿去了?”

    卫夫人轻咳一声,瞥了三个人一眼,“食不言,先吃饭,吃完再说。”

    郑叶吩咐了身后的婢女,“再给小姐添双碗筷,盛碗粥来。”

    “我还带了枣糕回来。”卫明姝接过兰芝手中的糕点,正打算打开纸袋。

    卫君咏使劲咳了一声,向卫明姝使了使眼色。

    卫明姝忽然想到什么,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阿娘,只见阿娘正盯着她的手,随后眼皮微抬,正对上她的眼睛。

    卫明姝:“”

    她从小不怕她阿耶,阿耶从小便向着她。

    但她打小是怵自家阿娘的。

    她们卫家早年不过是在临安的漕帮,白衣出身,不甚讲究。后来世道乱了,便举家跟随先帝自临安起兵平乱,收复失地,后卫直得先帝重用,平定西境,方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但卫侯夫人甄玉姮却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氏族养出来的。嫁给卫直多年,甄玉姮也始终没忘记骨子里那份大家闺秀应有的做派。

    后来卫家在京城安定下来,甄玉姮亲自教导自家儿女,从小学习世家应有的礼数规矩。

    卫直因这礼数吃过不少暗亏,对甄玉姮这一想法很是赞同。

    “在京城,就应该有京城闺秀的做派,行为举止不能小家子气,更不得不知礼数,让人看不起。”这是卫明姝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话,只能说是倒背如流。

    卫明姝早些年是极守规矩的,后来夫妻二人允她出门,她便每日满京城乱跑。人见得多了,学了些男儿做派,习惯也就慢慢变了。

    她曾有段时间常忘了规矩,朗声大笑,上手直接抓糕点吃,阿娘罚她在院子里抄了一整日的书。

    后来长大,也知道了父母的良苦用意,便也不再如此放肆了。

    “我去净手”卫明姝低头,转身向一旁梨花雕木小桌走去,“兰芝,你把这糕点给膳房,让他们摆盘。”

    卫明姝将手浸入银盆,用娟帕擦干手,老老实实端坐在桌前,一家人静静地用完了一顿晚膳。

    天色渐沉,天边刚露出一角的红色也悄然黯淡下去,桌上已经收拾干净,放了些瓜果糕点。

    “今日又去药铺了?”卫直问道。

    “嗯,阿耶不是说最近从西蕃来了批商队,女儿去看看有没有西境来的生意人,总要摸清底细。”

    卫直点了点头,卫明姝办事向来妥当,他也不多过问,有些时候还要听听这个女儿的意见。

    想到最近西蕃在边境的一番动作,谨慎些也是应当。

    卫明姝转向郑叶问道:“对了嫂嫂,今日听阿荷说起,南洋阮家要在京城做生意?”

    “嗯,听说了。这次来的是我舅父的幺子,阮家以后会有商队常驻京城,他跟着过来历练,将来要接管家中生意。”郑叶想了想,“说起来,明珠和我这表弟幼时还见过。”

    “我今日还见到了他。”卫明姝笑了笑,“不过几年未见,倒是没认出来。”

    卫直嘴角一撇,愤愤道:“合着你回来晚,竟是因着去见阮家那孩子?”

    “倒也不是。”卫明姝又想到另一件事,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宁国公世子,说是要来拜访您,顺便来送陛下赐我的那把弓。”

    “来拜访我?”卫直指了指自己,皱眉道。

    要说他们卫家早些年也同沈家有些关系,卫家能够被当时还是靖王的先帝赏识,要多亏这沈家引荐。

    卫直暗自感慨,心生愧念。

    原来宁国公竟是一直记挂着他家,沈家世子一回京便要来拜访。

    倒是他多年周旋于这朝堂之上,不曾想到这家故人。

    “那那他人呢?”卫直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卫明姝神色不变,“他发现自己未下拜帖,便说改日再来。”

    卫直不假思索道:“是你把人打发回去的吧。”

    他还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德性。

    卫明姝不语。

    卫直恨她不成器,“没下拜帖就没下,你不会变通一下,先让人过来再说?”

    这沈家如今是天子近臣,还是皇亲国戚,沈轩来他家也是顾及两家旧时交情,哪有别人想来拜访因为没下拜帖被请回去的道理。

    “阿娘说了,这里是京城,礼数要周全”卫明姝眼睛瞄了瞄自家阿娘,“况且我也不知道阿耶你今日在不在家,若是不在,总不能让阿娘出去待客,这不合规矩。”

    “你”卫直指着卫明姝,正准备回她两句,随后便瞥见甄玉姮神色淡漠,卫君咏抿了抿嘴角,又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罢了,说来这沈家对咱们家算是有知遇之恩,下次宁国公府的人来了,咱们好好招待别人。”

    “知遇之恩?”卫明姝好奇道。

    她从前倒是不怎么爱打听别人家的过往事。

    “嗯,不过这宁国公从前与你大伯走得近些,后来你大伯去了,咱家后来去了西境,他们又被派去北境,倒是许久未曾来往。”卫直叹了口气,“说来倒是我的不是,如今人家回了京,就算是因着你大伯,也该多往来往来。”

    原来是这样

    卫明姝抿了抿唇,回想起今天自己的态度。

    似是不太好。

    沈家既是能做到这般,看来以后还是对沈家人好一些。

    卫直想到长兄,不免伤怀,便岔开话题:“对了,程阳县主的百花宴,你又准备送她点什么?”

    卫明姝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不是药铺,便是这丞相府,卫直也甚是欣慰,自家这姑娘总算还是结交到了一个京城的贵女。

    卫明姝道:“本想着这次春猎打一副狐狸皮子,却不料被被旁人捡了去,后来想着打一把剑,倒也来不及了。”

    卫明姝想到那来之不易,却是落到沈轩手里的狐狸,便不想再多言。

    “阿耶阿娘,天有些冷,我先回房了。”

    卫明姝捏了捏已经指尖泛凉的手,转身唤了兰芝离去。

    ——————

    百花宴当天,卫明姝身穿新制的翠叶云纹锦绣袍,白底金纹丝绦束腰,一身打扮显得身段格外窈窕,端庄但却不惹眼,

    兰芝正给她头上簪那支金丝碧玉簪,“小姐,觉得重吗?”

    卫明姝正点着胭脂,轻叹一句,“你家小姐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世家皆道卫明姝不喜结交,因此很少赴宴,殊不知穿着华贵的服饰,带着满头沉重的钗环在园子中端坐一天,对她来说,着实有点为难

    因此小的宴会她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也总是找个机会中途离席,倒给大家留下了个孤傲的形象。

    四月正是春意盎然,百花齐放。

    魏丞相乃三朝元老,助先帝修朝纲,推行新政,如今国泰民安,魏相功不可没。

    先帝临终时,封魏相为显郡王,钦点其扶持新帝,如今圣上都要敬着魏相三分,京城氏族自是上赶着讨好。

    魏姝仪是当今丞相小女儿,只因丞相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甚是宠爱,一出生便请封为程阳县主。此女长大后也不负众望,颇具才情,受氏族称赞,为有名贵女。

    每年县主办的百花宴,京城世家争相前往,倒也是丞相府独一份的热闹。

    程阳县主颇喜牡丹,丞相府的牡丹苑此时花开正好,贵女们穿梭于园林间,这牡丹却成了陪衬。

    大黎虽常男女同宴,却仍分席而坐,这女客的席位就设在牡丹苑后。

    卫明姝向上首行礼,只见座上坐了位身穿牡丹绣纹长裙的贵女。

    “明姝来了,快赐座。”

    “谢县主。”

    “明姝,你上次托我画的高山流水图,这次我给你拿过来了。”魏姝仪示意,旁边的侍女将图呈给卫明姝。

    程阳县主喜作画,其画作得当今宫中画师称赞,皇后都曾亲点此女为其画像,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卫明姝与程阳县主同岁,两人名字相似,都有一个姝字,虽志趣不同,但因着彼此互相赏识,两人虽不是手帕交,却是一见如故。

    卫明姝打开画,仔细端详了一番,面露喜色:“县主的画,果然是极好!明姝谢过。”

    “那不知明姝上次说要送我的狐皮在哪里?”

    果然

    卫明姝早都想到县主定是对这皮子念念不忘,她面不改色道:“春猎时看到一只,谁知那狐狸像是成了精,一不注意就没了踪影。待下次我和阿耶再去猎场,定托人给县主送来。”

    牡丹苑的宴席间也是花团锦簇,桌前陆陆续续摆满了各色茶点,随即有婢女上前奉上玉盏。

    丞相府的百花宴,每年都会以百花酿酒,得名玉花酿。

    卫明姝却是喝不得的,她还在每日服药,自是不能饮酒,每逢宴席,常常以家中之人不胜酒力,不能饮酒而推脱。

    魏姝仪知道她爱喝茶,也是记得她的酒量,只托人上了盏茶。

    卫明姝接过那与众不同的五色琉璃盏。

    县主平日没事也偏爱琢磨这些,每次她过来倒都能尝到些新花样。这次沏的是桂花茉莉茶,应当还加了些蜂蜜。

    宴席散后,魏姝仪忙着招待宾客,世家贵女三三两两结伴赏花,远处有世家文人负手而立,正为这繁盛的牡丹吟诗作赋,引得几个年轻姑娘驻足而望。

    她看了看日头,颇为熟路地绕过牡丹苑,寻了个偏僻的亭子,歇息片刻便打算找个由头离开。

    ——————

    康王世子谌良也受到了此次百花宴请帖,他最近刚入京城,随康王夫妇一同看望太后,康王妃有意让他来京城相看一番。

    自这宴席结束,他就在这园子里打转,想着能碰到几个貌美的世家姑娘。

    他未来的世子妃,可以什么都不会,但必须长得漂亮。

    没想到竟真在这偏僻之地看到了躲懒的画中仙。

    那佳人倚栏而坐,微闭双眸,红色的雕栏衬得一身青衣格外明艳,玉颜朱唇,纤指轻弄团扇,显得有几分慵懒,似是想遮起阳光,又像是想挡住那倾颜,如亭后的桃花般娇艳欲滴。

    谌良问道:“那边的美娇娘是?”

    一旁的侍从答道:“应当是安平侯家的独女,卫姑娘。”

    谌良仍是直直地盯着那亭内佳人,“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罗香1,当真是一副好颜色啊。”

    那侍从仿佛听不见一般。

    这等轻浮之语若被京城淑女听见,少不得要议论几句。

    谌良轻笑,又看了眼那小径深处朱亭中的女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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