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失路

    淮市，八月份，晴空高照，夏日的酷热让整座城市如处火焰之山。

    正逢周末，淮大的学生放假，谈笳的两个室友都是本地人，放假都回了家，还有一个和对象一起出去玩，只剩谈笳一个闲人。她闲着没事做，带了几枚硬币揣包里去校门口坐交车，公交车载着她一路沿着淮市转圈，反正也是磋磨时间索性就当城市观光了。

    不知道转了有多久，当车上没剩多少人的时候，谈笳才下了车。

    她今天穿了件蓝色v领碎花裙，还算清凉，撑着把太阳伞不紧不慢地沿着樟树街道随便乱逛。

    走了没多久路过一家蛋糕烘焙店，头顶的太阳太大，她热的不行跑进去偷凉，顺便给自己买了两块水果慕斯蛋糕。等身上凉快了点才依依不舍地出门，推开门刚往前走两步，迎面撞上个穿着淮市一中校服的女孩。

    手里的蛋糕盒子无意被撞到摔在地上，失去了它原本光鲜亮丽的样子。那女孩见状慌忙和她道歉说要赔偿，谈笳连连摆手直言不要紧，和她一起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蛋糕。起身的时候瞥见她手里抱着两本带封的新书，猜想这前面应该有间书店。谈笳把拾起的蛋糕放进帆布包里，打算去书店里看看书打发下时间。

    走了大概有两三百米，在一处树荫下看到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筑，那栋建筑看着应该有些年头，门上还横着块桃木的匾额，连漆也没刷一层，四周没有镶边也没有任何花纹雕刻，只一块方方正正的木头牌匾挂在那，看得出只是草草的简单装砌，也不知是在敷衍谁。

    那块牌匾上面只题着两个醒目的黑字，字体应该是明代文徽明的小楷，从右往左读，写着：“秋暝”。

    这应该就是那间书店吧，还挺文艺。谈笳在心里如是想。

    迎面一阵穿堂风吹过，她将被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提步往书店走。

    这间书店风格偏古风，门口还摆了四盆盆栽，一边是肾蕨另一边是一叶兰，习性喜光喜湿，都是南方常见的植物。不过连院外也摆上盆栽，想必老板也是个讲究的人。这让谈笳更加期待书店里面会是怎样的一番出人意料，或是别有洞天？这感觉还真有点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思。

    谈笳走进去，迎面看到的是个方正开阔的院子，院子里头的右手边有座小假山，旁边流水淙淙，左边一处小石桌旁摆了架藤椅，院内四周都种了些绿植乔木，是香樟和印度榕。正中间一条水泥砌的小路笔直穿过院子，小路的尽头通向一座同样外表复古的房子，谈笳踏上那条羊肠小道，只需再往前走几步，便是目的地。

    谈笳边走边观望，心里惊讶:现在开书店都走这种风格的么？这次还真没白出来，也算是长见识了。

    她来到门口，正要往屋里走，就看见从里头走出来个男人。

    那男人个子很高，目测得有一米八以上，只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趿拉着双拖鞋，有一只裤脚挽到脚踝上，看样子像刚睡醒，平白给谈笳一种扰人清梦的歉疚感受。

    他走近谈笳，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开口：“小朋友，你走错了，书店在前面。”

    声音低沉，颇有慵懒的随性。像山里的泉也像云里的雾，让人沉迷其中，不知道归路在何处。

    谈笳看他一手插兜，一手指着前面，脸上挂着似有似无浅淡的笑意。

    谈笳出神愣了一会，傻傻开口问他：

    “那你这里是卖什么的？”

    那男人直视谈笳的眼睛，像是不可置信，片刻后轻笑了下说:

    “我这里卖的是古董。”

    谈笳听他这么说，歪着身子极目远眺地往里面去瞧，确实看见屋里一些陈列的架子上摆了些瓶子，陶器玉石之类的玩意儿。

    谈笳才后知后觉地哦了声，道了歉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回头去看他。此时却发现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只白猫，正乖顺地趴在他脚边喵喵地叫了两声。谈笳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走过去欠身斟酌着用词，“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的是书店啊？”

    那人却不再回答她的问题，蹲下身抱起那只白猫，看了她一眼，分不清是何种情绪。他怀里那只猫的绿眼睛和它的主人一样直直地盯着她，朝她挥着爪子喵呜又叫了声。

    陌生雅静的院子里，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只猫看着她，这情景梦里也不曾见过，谈笳觉得心头一阵悸动，那感觉既新奇又怪异。片刻后回过神，才发觉不妥便没再要答案，转身离开了。

    谈笳出了秋暝，再往前走十来米果然看到一间书店。谈笳失笑，不由得回想适才看到的场景，质疑自己怎么会以为那古董店是间书店呢，大概是公交车坐的太久把人坐给恍惚了。

    自我宽慰下谈笳也就没想太多，在看清店名后进了书店。她在书店里看到感兴趣的书，一看就停不下来，等拿出手机看时间时才发现竟在书店呆了两个多小时，现下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点。没再过多逗留，谈笳拿着那套格非的江南三部曲去柜台付钱。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那家古董店。谈笳下意识往院子里面看，没看到人，只有那只猫在门口的一叶兰旁边趴着。谈笳看着猫，那猫也盯着她，看来记性还不错，记得她。谈笳朝它摆摆手小声说再见，那猫好像是听懂了，动了下肉噗噗的前爪子，喵了声。

    谈笳觉得有趣，又往院子里面看，还是没看见适才来时见着的人影，心里居然没由来的有些失落。

    晚上回到淮大的女生宿舍，那位出去约会的室友也已经约完会回到宿舍。室友问她今天去了哪里玩，谈笳说坐公交车跑去东山区那边逛了逛。她话里没提自己误把古董店当书店以及见到那个奇怪的古董店老板的事，她内心还在隐隐期待下次会不会再有机会去一次那家秋暝，再有机会问一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书店。

    睡觉前，舅舅给她发了条微信语音，内容是说他下周出差结束回淮市，让她周末回家吃饭。谈笳答应，又叮嘱舅舅工作要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那头可能在忙工作，没有回复她，谈笳按灭手机屏幕，拉高被子闭眼睡觉。

    梦里她还停留在15岁，又看到了母亲，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过着平常人柴米油盐的稀松日子。梦里的时间正逢年边上，父亲带她去采购年货，买了好多水果蔬菜还有她爱吃的零食，母亲责怪父亲买的太多会浪费，父亲揉揉旁边女儿的脑袋说：“有笳笳在，不会。”

    母亲听了又气又觉得好笑，谈笳挥着胳膊作势要打父亲，父亲笑着躲在母亲的身后……

    “谈笳，谈笳。”

    梦里的场景很模糊看不清，醒来后更是只有零星。

    室友胡梦喊谈笳的名字，谈笳从梦中醒来，懵懂坐起身问她怎么了。

    胡梦边换衣服边说：“11点半了，快起床，一起出去吃饭。”谈笳摸过手机，定睛一看确实11点半了，抓抓头发下床去洗漱。

    谈笳在洗漱台刷着牙，胡梦站在她背后拿膝盖撞她屁股，嘲她：“你真是猪，昨晚明明睡那么早居然还能睡到现在。”

    谈笳拿膝盖顶回去，反驳她：“我是猪你就是狗熊，大狗熊。”她嘴里含着泡沫吐字不清，说出的话丝毫没有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