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吉时已到
铃声清脆悠远，在寂静的夜幕中圈圈荡开。
棠鹿灵微眯起杏眼，阴风骤起，撩起红帘一角，露出红色嫁衣的裙摆，和一双鸳鸯绣花鞋。
“能让众鬼臣服，必然是百鬼之首，不过看这装扮，应该是鬼王新娘。”棠明月小声说，“把她收入百鬼扇中，就能解锁扇子大部分的画面。”
她直勾勾盯着轿子，饶有兴味地弯起唇角。
鬼王新娘？
轿子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所到之处，众鬼都不敢做声。
棠鹿灵在不远处跟着，这条街的尽头是一座黑雾缭绕的楼阁，飘扬的红绫低垂，最高处一簇幽黑的火在摇曳。
“那是什么？”
“冥火，可吞噬一切人类魂魄。”
棠明月看到主人亮起的眼，就知道这冥火保不住了
“懒羊羊。”她怀里出现一只睡眼惺忪的肥羊，饕餮非人，且可吞万物，让他吃掉冥火最保险。
“楼阁设了屏障，你进不去的。”棠明月提醒。
她却是抱着懒羊羊径直跑向轿子，咻地窜进去。
右边坐着鬼新娘。
她戴着红盖头，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面。
棠鹿灵偏过身，啪地打开扇子扇风。
“鬼王，不必装了吧？”这套嫁衣，和那日万鬼窟的一模一样。
扇出的风轻轻带起盖头一角，露出高高的金丝领子。
他并未做声。
“那我掀你盖头，你可别应激”棠鹿灵用扇子一把撩起盖头——
骷髅头。
她猛地一缩，后脑勺直接撞在车框上。
鬼王不在轿子里，那只能在楼阁里。她摸了摸撞疼的脑袋，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轿子外，棠明月等着老大被踢出来，但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莫非新娘子被收入百鬼扇了？
她心神一动，也飞快钻进轿子里。
只见棠鹿灵身着单薄里衣，摘下了面具，正笨拙地套上繁琐嫁衣。她见到棠明月，急切地说：“快帮我穿上！”
终于，嫁衣服帖地穿在身上。
她看到小桌上的铜镜，便顺手拿起，映出她红云浮面，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凤冠沉沉，鬟堆金凤丝。
仿若出嫁千金，千娇百媚中含着羞涩。
楼阁中，婚房。
身着红衣的男子坐在桌前，凝视着桌上铜镜，女子正凑近，一双秋眸流转着盈盈波光。
他喉结微动，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
“老大真乃人间绝色。那鬼王见了，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到你身上。”
棠明月拍马屁道，全然不知镜子那头的人正听着。
“你这形容太恶心了。说不定他连眼珠子都没有。”
而镜子另一头，男人端着酒盏的手一顿，酒水不禁颤出来些。
“有道理，那你真要和那鬼王入洞房？万一他真的长得奇丑无比，甚至是一副骷髅架子，就像新娘一样。”她看向地上歪倒的骷髅架。
“我只想试试，百鬼扇对他有没有用。另外让饕餮去吃了冥火。”
“那我呢？”
“你去探探有啥好东西，顺手牵羊”
“老大，你以前做过小偷吧？”
“驱鬼师的事，怎么能叫做偷呢？”棠鹿灵理不直气也壮，敲了下她的脑门，“要学会抓住机遇。”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轿子正好一停，抵达鬼冥阁。
“吉时已到——
入洞房！”尖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刚掀开帘子的棠鹿灵差点一个趔趄，堪堪扶住门框才站稳。
她头上戴着红方巾，被一个女子扶住，缓缓走进楼阁之中。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沉木的味道，脚下是暗红木地板，进去后周遭一切都静悄悄的。
嘎吱。
一扇门被推开，烛火的红光跳跃在红布上。
身后的门随之关上。
她下意识想掀开盖头，却听见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
“别掀。”
一道身影走近，伴随着淡淡的木质香。接着，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掀开红方巾。
少女的眼眸在烛火中摇曳着风情，粉颊红唇，明艳娇媚。宛如梦中的场景。
棠鹿灵盯着鬼王，他眼神异常温柔，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咳，”她轻咳一声，打破暧昧炽热的氛围，“有水喝吗？有点渴。”
他愣了下，随即走到桌前，给她倒了杯清水。
两人坐在桌前，尴尬笼罩在整个房间。
棠鹿灵低头抿着水，对方热烈的视线压得她抬不起眼皮。
一杯喝完，她顺手拿起旁边的白瓷壶再倒了一杯。
“那是酒。”
他凝视着紧张的女孩，她手一颤，舔了下唇：“我，我能喝酒。”
她害羞什么呀棠鹿灵一口闷下酒，喉间顿时一股火烧。面前的男人她不但亲过，摸过，还睡过，该害羞的应该是他。
胡思乱想着，酒壮人胆，她忽然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喂，你故意的吧？”
她站起身，逼近他俊美的脸庞，“骗我入洞房。”
“没有骗你。”他握住女人的手，却被挣脱开。
“哼。男人。”
她直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桌子，打了个酒嗝。
“我不是棠华，不是你的老情人。”她跌跌撞撞走到窗边，脸颊泛起红晕，“我只有一个名字。”
师父给她取的名字，棠鹿灵。
寓意像小鹿一样机灵，勇敢。
想起师父，她怅然地推开窗子，灌进的冷风倏地让她大脑清醒。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掉下来。
她下意识接住，只见懒羊羊打了个嗝，嘴里冒出一团黑烟。
“鹿灵。”身后，他的声音不断靠近，压抑而喑哑，“棠华是你的前世”
听到棠华的名字，他惊讶而刺痛。他并没有准备好让她知道。
那不堪的往事。
“前世和今生，本就毫无瓜葛。”棠鹿灵的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要冷，“不要把你过去的感情压在我身上，我只是我自己。”
她小时候读话本，什么神仙眷侣，轮回的情爱纠葛，从来不能触动她。
被当做替身的感觉，很讨厌。
“鹿灵，我承认一开始想从你身上寻找她的影子，但是”他慌乱地解释，又不知如何诉说这上百年的等待，在异世寻到她魂魄的欣喜若狂。
她忘了一切。他本该高兴，重新接近她，追求她，但自始至终，无论前世今生，她都一如既往地厌恶自己。
“嘘。”她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唇上。
“鬼王殿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