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药人
雨后晴空,丹桂飘香。
女人一身月白长衫,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额间的湖蓝色眉间坠更添英气,她边走,边用折扇轻轻击打掌心,一派闲适之姿,身旁的男人身着宝蓝色宽袍,螓首蛾眉,娇艳芬芳。
武林第一美女和武林第一美男走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般配,连太阳都偏爱他们,在他们身上撒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金光。
司徒珐与沈若筠是好朋友,两人性格却大不相同,沈若筠不爱笑,平日里十分威严,她对手下要求严酷,严于律人却更严于律己,她以修得神功、称霸武林为目标,而司徒法性格比较温和,常年挂着笑容,人生目标就是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常被沈若筠嘲笑胸无大志。
虽然被沈若筠嘲笑过,司徒珐却明白,要是她也像沈若筠那样有雄心壮志,那么她们就不会再是朋友了。
与铁面严苛的沈若筠相比,教众们自然更愿意与司徒珐相处,就连柏幽涟也不例外。
而且司徒珐对他当成小孩一样宠爱,这也是柏幽涟想让司徒珐带他去药池的原因。
柏幽涟没有发现,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司徒珐的笑容更温暖,更多情。
两人走着,司徒珐道,“听教主说,涟儿这一趟受了不少委屈。”
柏幽涟羞愧道,“让师叔见笑了。”
司徒珐折起扇子敲了一下前额,懊悔道,“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是涟儿无能,不怪师叔。”
司徒珐停下来,看着他,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软弱了些。武林大会上,你已经让那些正道人士见识到你的厉害了,所谓术业有专攻,江湖上现在下毒的本事,有几个能比你厉害。”
柏幽涟没有真正和别人较量过炼毒的功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水平,但是师父和司徒珐一样,曾夸他聪明有天赋,想必她们对他是满意的了。
柏幽涟谦虚道,“我只是制毒,下毒还是全靠师父安排妥当。”
两人继续往前走。
司徒珐敬佩道,“没错,教主深谋远虑,早就在五大门派中安插了我们的人。涟儿,这里有台阶,小心。”
司徒珐说着,向他伸出手。
司徒珐大概是怕有人发现他从房间里出来,带他走了一条没有人看守的小路,但他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哪里有台阶他当然清楚,但是司徒珐每次都是这样小心照顾他,他很受感动。
他抓住司徒珐的手,下了台阶。
司徒珐摸到了他掌心的汗,她捏了捏男人的手,说道,“天气还是热。”
柏幽涟抽出手,红着脸嗯了一声。
司徒珐笑了笑。
二人继续往前走,司徒珐在前,柏幽涟在后。
眼见着离渡荆越来越近了,柏幽涟这时才叫住司徒珐,说,“师叔……”
司徒珐回头,见他神态犹豫,便问,“涟儿怎么了。”
柏幽涟薄唇轻抿,“其实我想去药池。”
司徒珐问,“咦,你不是不爱去那里吗。”
柏幽涟最常去的地方是渡荆,这个教中人都知道。为了他去炼药,沈若筠的毒蛇都养在渡荆最深处,他绝不会看到。
“我……我想去找一个人。”柏幽涟怕司徒珐不同意,语言犹豫。
司徒珐吃惊道,“药池中有你认识的人?”
柏幽涟的声音变低,说,“不算认识,只是听人说过。”
“听谁说的?”司徒珐知道他没有朋友,连侍从都是定期更换。
柏幽涟的眉心轻蹙着,神情非常为难,但最后还是如实告知,只不过声音低到司徒珐几乎听不清,“曲靖。”
但是她偏偏听清了。
曲靖——如雷贯耳的一个名字。
司徒珐更加惊讶,面色骤变,怎么会是她?那日在凉亭外,她的杀手组织黑骑在瞬间杀光了荻花教的人。
司徒珐心下一沉,她提起警惕,问道,“沧海阁曲靖?她让你来找什么人?”
柏幽涟亦知荻花教与曲靖之间的深仇大恨,但是何阔毕竟和这一切没有关系。
他回答,“一个叫何阔的人。”
“他是干什么的。”
“八年前,他在当铺典当了一块玉佩……”柏幽涟对她说了曲靖告诉他的话,但是他隐去了当铺的名字。
“她让你来找何阔做什么?”
“不是他让我来找,是我自己想去……”柏幽涟此时撒了谎,曲靖的原话就是,“你回去后,从药池中找一个人。”
在师父和整个荻花教眼中,这个世上是没有好人的,即使是司徒珐,他也不能告诉她他的真实目的。
“去做什么呢?”司徒珐仍旧不明白,柏幽涟为何要见这样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我想把玉佩还给何阔,毕竟是他的东西。”
“玉佩也是曲靖给你的?”
“嗯……她、她就是那个被救助的小姑娘。”柏幽涟想不到该怎样解释,于是他第二次撒了谎,他不擅长此事,一说完,脸接着变红了。
司徒珐倒是没有怀疑他的话,柏幽涟的话她听来没有破绽。她露出不屑的目光,“哼,一个见利忘义的人还知道报恩?”
司徒珐的话,柏幽涟很难不赞同。
自己为什么要听曲靖的话来找何阔,其实自己也没有想得很明白。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和姥姥一样做好事的人。
这样的人……姑且算是好人吧。
“没错,曲靖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了。”柏幽涟说这话时,漂亮的杏眼微微下压,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司徒珐只当他又想起了珠玉山庄的事,那件事对他的伤害可不小。
女人的表情松动了,她说,“好,我陪你去找。”
“您别告诉师父,我怕她知道会不开心。”
司徒珐善意地笑道,“当然不会了,师叔只是满足你小小的愿望。教主最近练功到了紧要关头,她不会有空到药池或者渡荆的。”她又打量着柏幽涟,说道,“不过要想不被人认出来,少主,你该换一件衣服。”
柏幽涟到药池时,身上已经换好了司徒珐为他准备的白色衣衫,并且戴上了面纱,看不见他的模样,但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和额中的美人尖,都告诉人们面纱下面会是一张怎样秀丽的脸。
刚进入药池,柏幽涟就被一股刺鼻的气味给顶了回去。
这个味道,混合着药味、和皮肉腐烂的酸臭味。
柏幽涟虽然戴着面纱,但这味道穿过了面纱钻进鼻孔,柏幽涟忍不住伸手捂住口鼻。
这个地方司徒珐也不常来,她拿起自己的折扇开始扇风。她一直不理解,像沈若筠这种有洁癖的人是怎么忍受的了这个环境的。
药池不仅有药,还有水。
药池的中间就是一个大水池。
几个药人戴着镣铐,被拴在石头上,坐在水池边。
进了药池,他们就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容器,是毒物!
他们悲惨的呻·吟声和凄厉的呼声传来,像是无休止的咒语,令人不适。柏幽涟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本就脚软身虚,听到他们的叫声,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守卫的两名教徒没有认出柏幽涟,她对着司徒珐道,“右护法。”
柏幽涟躲在司徒珐后面,充当一个合格的跟班,他不能捂住鼻子,也不能堵住耳朵。
但是他的心却被这难闻的味道和痛苦的哀嚎搅得慌乱不已!
他的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点事都做不到吗,要是让曲靖知道了,岂不是又要笑话他!
可是,他若不说,曲靖怎么会知道呢?
司徒珐从守卫那里得知,这里的药人,只有两个是男人,都被关押在水池对面。
她又问,“这里可有一个叫何阔的人?”
侍从老实回答,“这个……属下不知。”
“好吧,我们过去看看。”司徒珐对柏幽涟说道。
柏幽涟低着头,“是。”
走过去这一路,药人们这非人的叫喊声让柏幽涟整颗心都揪得难受,他只得加快脚步,尽快逃离。
终于到了那两个男人面前,司徒珐对柏幽涟说,“只有两个,倒是不会太难辨认,我去问问。”
柏幽涟掏出玉佩,执着地说,“我去吧。”
司徒珐这下没有阻拦他,她实在不想与这些带毒又肮脏的药人有一点接触。
柏幽涟走到一名药人面前,因害怕,他与那人隔了两臂之远,他将玉佩拿给那人看,问,“你认识这个吗?”
那个药人半死不活,没有反应。
柏幽涟的喉咙紧张地滚动了一下,收回玉佩,他又迅速来到第二名药人面前。
“你认识这块玉吗?”
这个药人听见他说话,居然抬起了头!但是乱发下的一双眼睛已经浑浊不堪!
那个人看到玉佩,他浑浊的眼睛似乎清澈了一下。正当柏幽涟惊奇时,那药人竟忽然冲着他跳过来,将柏幽涟吓了一跳,他猛地往后一撤,失去重心,差点跌倒。
“小心!”他被司徒珐稳稳接住,护在身后。
有镣铐束缚,药人只是在原地挣扎,并没有真的冲过来。
柏幽涟抚着胸口,他盯着那个药人,道,“反应这么大,应该就是他了。”
他远远地问,“八年前,有人把这块玉佩拿去典当,并且把钱给了一个小女孩和乞丐,这个人是你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却要伸手过来拿玉佩。
柏幽涟有点兴奋,对司徒珐说,“师叔,是他了。”
司徒珐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柏幽涟,心想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在意他罢了,并不是真的想来找这个何阔。
她嫌弃地看着那个药人,冷淡地说,“嗯,看起来是。”
更让司徒珐惊讶的是,柏幽涟竟然对着他伸出了手,那双洁白无暇的手。
男人对何阔说,“我是来还你玉佩的,顺便替那个女孩说声谢谢。”
“教主。”守在门口的教徒叫道。
糟了,沈若筠来了!
柏幽涟的心一颤,手一抖,玉佩掉到了地上。
那个药人瞪着玉佩,情绪激动地扑过来,将玉佩捡了起来。
柏幽涟顾不得玉佩,也顾不得何阔,他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慌忙躲在司徒珐身后,只求沈若筠不要发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