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道
女人没有叫。
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霎那。
四只眼睛惊愕地对视着，像极了两个在无边的森林里突然相遇的迷路之人所流露出的眼神。
之后曲靖想她应该叫的，只要她叫了，男人就不会叫，或者在他叫的时候她应该喊得更大声，彻底盖过他的声音，让自己像一个明显的受害者。
可是已经晚了，男人已经扯着嗓子叫了出来。
“啊——”
夜已深，无论谁听到这样突然的惊恐叫声都会毛骨悚然。
曲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的一颗心被吊到了半空中！
男人胡乱抓过身边所有能抓的所有东西缠在自己身上，整个人迅速地缩到墙角，牢牢把着他身上的被褥，遮住他的被子有正也有反，正面反面都绞在一起。
曲靖稍作镇定，她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想开口解释，“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但就在这时，她看清了男人的模样，一时间，她便忘记了她要说的话。
她听到心里响起清脆的一声轻响，好似一个撑了太久的坚果嘭地爆开了一道缝，爆裂往往还伴随着一阵氤氲的尘雾。
她心中讶然，一时不知该感叹今夜月光的透亮，还是该感叹男子的绝美。
沧海阁阁主掌握着武林中大多数人的秘密，还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在看清他的第一眼时，她就记起了他是谁！
只是，眼前的男子比她见到的画里的他更加漂亮，更加动人。
他的眉毛如同柳叶一般细长，鼻梁如雪山一般挺立，两片弧线分明的薄唇紧紧抿着。
在夜里，他就像是一幅简单线条勾勒出的无色的画，但是曲靖就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芙蓉面、点绛唇。
只不过，男子脸上错乱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是……”曲靖只吐出这两个字，便无法再说下去，只听嘭的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几个人踢门冲了进来！
先是一个人，接着又是两个人。
曲靖的耳朵先于眼睛动了起来，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在门打开的时候，她锐利的目光已经投到来的三个人身上。
三个女人站在门口，打探着屋内情况。
“这里出什么事了？”第一个问话的是芍药派的郑瑕，她的手早已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时刻准备着刺出她的剑。
“放肆！”曲靖怒斥道。
屋里是暗的，郑瑕听出了曲靖的声音，她按住即将出鞘的剑，皱眉问道，“曲阁主？”
“你们是谁？”
“在下芍药派郑瑕，刚才听到这里传来惊叫，不知出了何事？”
“啊，这不是……”第二个说话的人居然掏出一个火折子，迫不及待地点燃了，室内骤然亮起昏黄的光。
点火折子的女人是红梅派的李依依，她长相尚可，可偏偏有着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毛，在灯光下也特别明显，曲靖凭借这个特征认出了她。
李依依伸出手指着曲靖二人，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仿佛震惊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郑瑕也已看清了床上的另一个暗影，他刚才似乎正面朝着她们，但火光一亮，他就立刻转过头去，背朝着她们。
“天呐，是柏公子，你们……”第三个也是红梅派的弟子，名叫燕兰，她看到床上姿态不雅的二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她吸了一口气，接着尖细的声音从她的指缝中钻了出来，语气里全都是不可置信。
曲靖本来也不敢相信柏幽涟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但此刻，她信了，因为她找到了理由。
这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理由。
曲靖大脑飞速地回忆着这三个人在宴席上的表现，她记得李依依和燕兰是在宴席开始之后才入座的，她们迟到了，也就是说，她们之前一定去了某个地方，做了某件事情。
曲靖忽然明白了，她是被人下了套。
不仅是她，还有这位“我见犹怜”的柏公子。
他们还在床上，谁也没动。
曲靖的眼神淡定而轻蔑地扫过这三个女人，她没回复什么，却想到了男人，便转身看了柏幽涟一眼，男子仍旧瑟缩在墙角，而且已经别过了脸。
那燕兰真是好眼神，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就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曲靖不知怎的，她看着瑟瑟发抖的男人，心中竟然涌起些许内疚。
“半夜擅自闯进别人房间，红梅派、芍药派就是这样教你们礼数的？”
曲靖从床上跃起，但落地时忽然一阵腿软心慌，她心一惊，不是因为酒，而是那股花香！
这几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她下催情香！
她撑住身体，伸手捞过衣架上的外衣，她不用内力，挪步移到床边，手轻轻往外一送，一件青衣已经披在了柏幽涟身上，恰好将他脖子以下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我们是听到有人尖叫，担心出事，才进来看看的。”李依依辩解道。
“对啊，曲阁主，您可别误会，要是我们知道是这等原因，我们才不会多管闲事呢。”声音细的燕兰一边说着，一边转着自己的眼神，一只手放在眼睛上遮遮掩掩，好似因戳破了他人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害羞。
曲靖冷冷发笑，又冷冷道，“是么。现在你们看到了，可以滚了。”
李依依讥笑道，“原来沧海阁和荻花教准备强强联手，贵阁这算是双喜临门呀，曲阁主怎么不在今日与温阁主把婚礼一起办了。”
“哎呀，说不准人家今日才一见钟情呢。”燕兰附和道。
“也是也是，那我们就告辞，回去等你们的好消息了。”李依依朝曲靖抱了抱拳，说了声，“既然没事，郑师姐，我们走吧，免得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郑瑕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表情严肃，她也朝着曲靖抱拳，“打扰了。”便随着两人退了出去。
她作为芍药派的大弟子，武林中公认的正义侠士，看到如此情景，内心担忧至极。
荻花教早就有称霸武林的意图，而沧海阁则是人人都忌惮的情报机构，若是真如李依依所说，曲靖和柏幽涟搅在一起，那武林正派岂不是要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
她因此陷入沉思，准备马上回去禀报她的师父，芍药派掌门莫星绮。
对于武林正道的担忧完全占据了她的大脑，李依依与燕兰二人又在旁添油加醋，只是她们不像她一般忧心忡忡，说了几句正道危矣之类的话后，竟然讨论起了柏幽涟的相貌和今夜的所见所闻，郑瑕摇头不参与她们的讨论，由此她更加认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她根本就无心再去细想今夜为什么李依依和燕兰要拉着她一起散步，又为何要到庄中偏僻的观月阁赏月。这两人平日里与她并不算熟悉，也不曾一起游玩，可能是今晚她们坐在同一桌的原因吧，而赏月，她只能说，今夜的月光果然够亮。她只想到这些。
霁色居中再无人来，连庄中的下人都没被惊动。
曲靖在三人离开后想了一些事情，但还没想多少，就又被另一个人打断。
“我要杀了你！”柏幽涟的手比他的话语更快，他的一只手已经呈鹰爪之势朝着曲靖的脖子袭了过来，而他本人也像一只迅猛的飞鹰，朝着曲靖扑来！
“花拳绣腿。”曲靖哼了一声，偏头一躲，就躲了过去。
他虽然想要模仿荻花教教主沈若筠的狠毒，但他武学天赋不够，又缺乏实战经验，根本不是曲靖对手。
曲阁主年少时崇拜一个特别能打的天才少女，自身也热衷打架，后来机缘巧合得到她崇拜的这位武学天才的真传，又兼修暗器、毒术等手段，江湖上能胜她的人寥寥无几，只是她不以武功成名罢了。
这些柏幽涟都不知道，武林中的事他知道的太少，他只记得师父沈若筠的话，“荻花教是武林中最强的门派，我们扫平五大门派后，荻花教就会是武林至尊，涟儿，我会带你称霸武林，登上巅峰！”
在柏幽涟的心中，只有沈若筠才是最强的，其他人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而他虽然比不过师父，但师父说了，若是有人敢欺负他，师父一定千百倍奉还！
今夜，他受尽了奇耻大辱！
他，被玷污了……
师父说男儿的贞操最重要，而他丢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已无颜面对沈若筠，但是在谢罪之前，他要先杀了这个玷污他的女人！
可她竟然躲了过去！
今夜的奇耻大辱二！
而且那女人，竟然在笑！
柏幽涟怒火中烧，他变幻了招式，紧跟了上去，这次，他一定要杀了她！
曲靖的确在笑，她的醉意好像又回来了，让她看着男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真不是她做的。
她想说。
她还想说，你已吸了催情香，不要轻易动手，越动，你越会热。
可她没说，她想再陪他打一会。
这一会得是多久呢，曲靖没想好，她只是觉得挺有趣。
直到……男人身上的青衣飘飞，被子也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