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爱之若深 谋之则远
载春湖畔,精雅竹舍。
姬出尘正和丈夫左殳立于庭院当中,她望着天空蛾眉微蹙:“夫君,这雨说下便下,乔儿没带蓑笠,不会淋着吧?”
姬出尘身材颀长,面容灿若桃花,一双细长的眼眸有如两泓秋水。
一袭白衣在晨风中随风轻摆,整个人好似她的名字一般,犹如出尘的仙子。
若不是她举止稳重端庄,气态娴雅,陌生人见了定会把她当成妙龄少女。
而左殳则一身粗布衣衫,挽起了袖口裤脚,一副庄稼汉打扮。
两人衣着虽不相配,但一个俊朗英武,一个出尘脱俗。
倒也珠联璧合,堪称绝配。
他二人修为高绝,虽都一百多岁,看起来仍似青年男女。
左殳满眼宠溺地看着姬出尘,微微笑道:“出尘莫忧,这些年我带他去深山打猎,乔儿与野兽搏斗,不仅尽得我枪法真传,更早已炼出了一副铜筋铁骨。他体魄早已超越开元境,淋点雨算不了什么。”
“你这当爹的心可真狠,就这么看着几岁的孩子跟野兽厮打。”
回想起几年前儿子每次打猎总是浑身青紫地回来,姬出尘轻轻横了左殳一眼:。
见妻子眉间有几分责怪,左殳立即满脸堆笑。
“是狠了一点,不过你也不弱。那么丁点大的孩子,你不也硬生生地把他识海扩到了常人的十倍。”
帮人扩充识海,不仅难度极大且十分凶险。
对方稍有抵触魂魄就会受伤,轻则成为白痴,重则神魂俱灭。
姬出尘作为一个罕见的魂修天才,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扩大识海要趁早,越早抵触越小且在记忆中留下的惨痛越少。
于是趁着儿子灵智未开,用自己强大的神念强行帮助襁褓之中的左乔拓宽识海。
拓宽识海带来的痛苦,是肉体痛苦的十倍百倍。
想到儿子小小年纪承受的巨大痛苦,姬出尘幽幽叹了口气:“谁让他是咱们的儿子。”
左殳闻言暗暗惭愧,自己若是真能护得住妻儿,又何必在这山间竹林隐居。
妻子一向情趣高雅,喜欢与人吟诗作赋弈棋手谈。
而自己偏偏于此道一窍不通。
不能与之诗琴相和,当真是苦了她,然而百年以降,她竟毫无怨言。
直到儿子左乔出世,妻子仿佛要把自己的缺陷在儿子身上补全。
每日教他琴棋书画,且督责甚严。
好在儿子争气,琴棋书画自不用说,就是在弈棋时也能与她互有胜负,让她心怀甚慰。
想想自己,倒是亏欠了妻子太多。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强迫乔儿背碑覆局,不只是为了让他多认几个字、下得一手好棋,更是为了让他稳固识海,以后修炼能够走得更远。”
他轻轻拥住姬出尘肩膀,语音轻柔。
“你既知我心意,为何不让乔儿聚灵气开丹田?”
姬出尘把身子往左殳怀里靠了靠。
“你也知道,永宁郡灵气稀薄,修炼的地方可不好找。”
姬出尘挺直了身子,离开左殳半步。
她双眉上扬,言语间充满豪气:“到雁归山脉的玄灵宗,神不知鬼不觉借一间灵气室有何不可?若是有谁发现,随手清除他的记忆便是,一群低阶修士,这又有什么难了?”
左殳知道妻子神魂强大,神魂术法更是厉害无匹,为了儿子她当真什么都会去做。
他当即微微一笑:“修炼非一日之功,岂能日日消除别人记忆?我那宗门这几年查找咱们甚紧,若是闹出点动静,这里咱们可呆不住了。咱二人天下横行无忌,可乔儿走不出永宁。”
姬出尘听完微微叹息:
“若不是我爹爹那一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哎!”
思绪不禁飘往百年之前。
左殳宽慰道:“咱们寻找多年,终无丝毫讯息,想必他老人家定是隐身在极为隐秘之处,以他的修为,当世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此事已过去百年,姬出尘已不似当初那般挂怀。
想起儿子的前途,随即眉头又扬了起来,顿足道:“难不成你就这么看着乔儿一天天长大,也不想想办法?”
左殳伸手携住妻子,温言道:“这些年我又何曾懈怠,时常带他打猎打熬体魄,只要他体魄够强,一举突破筑基境也未尝不可。”
知道丈夫一直在为儿子的未来谋划,姬出尘心中的一丝恚愤早已化为乌有。
当即展颜一笑:“这可是我错怪你了。”
见妻子笑靥如画,左殳竟有几分痴了。
他双眼直直地看着妻子面庞,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姬出尘被他瞧得两颊红晕,正要出言打趣,只听丈夫说道:“像乔儿这种五灵根,十五周岁才是聚灵气开丹田的最佳时期,开得太早,年纪轻轻就达到金丹境、超凡境,只怕悟性不够后继难有进境,所谓欲速则不达,正是这个道理。”
姬出尘笑道:“好了,好了,你最有道理。以乔儿的机灵劲儿,怕是马上就要回来了,先想想给孩子准备做些吃的罢。”
左殳哈哈大笑:“就咱俩这厨艺,能入那爷俩法眼?”
见姬出尘横眉,左殳立即改口:“不是咱俩,是咱…”
他说的爷俩,指的自然是葛茯苓和左乔,在这方圆几十里之内,住的再没别人。
“爹,娘,我回来了!”
两人的浅笑轻嗔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儿子左乔已经牵着青牛走进了前院。
他身后院门牌匾上“耕读传家”四个大字,显得与小院的精雅格格不入。
字迹丰润柔媚,显是出自女子手笔。
姬出尘与丈夫男耕女织,包括书写这个匾额,均是为了掩人耳目。
左殳见儿子回来,仰头向天:“咱们谁去做饭?”
他说的咱们自然不包括妻子,姬出尘微笑不答。
左乔撇嘴笑道:“爹爹,君子远庖厨,你是不会下厨的。我娘是何等样人?餐风饮露的仙人也自不如,岂能沾这人间烟火气。所以做饭么,自然是孩儿来了。”
姬出尘忍不住咯咯娇笑,斥道:“你这小鬼头,都是跟你葛叔叔去市镇上药铺里学的,竟这般油嘴滑舌。”
左殳看了眼天空的乌云,笑道:“这雨若是下起来定不会小,今日不必再去放牛,且跟你娘在家下棋背书。”
左乔吐了吐舌头,心道:下盲棋还每次都要复盘,太过耗心耗神,还不如出去放牛呢。
随即闪身进了厨房。
“哟,我这耳根子怎么突然发烫,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话音未落,葛茯苓已施施然来到院内,在左殳夫妇身旁的竹椅上坐下。
他看了眼厨房,贼特兮兮低声笑道:“用我亲传的炼丹手法烧菜,这世上可只有咱们三人能够消受。”
当年左殳身负重伤生命垂危,姬出尘四处探访,终于寻到医术丹道皆臻化境的葛茯苓,请他为左殳治病。
谁知葛茯苓一见姬出尘便惊为天人,为她的容貌才智所折服,借看病之机接近姬出尘。
待知姬出尘已和左殳结为道侣,他心中仍割舍不下那种情愫,只是言行举止不敢有丝毫逾越。
待左殳康复,又为左殳的豪迈义气所折服,不再心生妄想。
遂与这对夫妇结为至交好友,百年来逐左殳夫妇而居,交情愈加深笃。
当真是卿之所向,便是吾之所往;卿之所居,便是吾梦之所驻。
待左乔出生,葛茯苓爱之更甚于爱己。
于是便借传授左乔医术之机,不仅将所学医术倾囊相授,并有意无意传授一些炼丹控火手法。
片刻之后,左乔便端出了三道色泽清爽的小菜:清炒藕片、油淋笋尖、白灼夏菘。
藕白笋绿,让人眼前一亮,诱人清香更是让人垂涎。
以他三人的修为早已辟谷,但是隐居便要有隐居的样子。
尤其是左乔出世后,左殳夫妇一日三餐一顿不落。
葛茯苓对左殳的厨艺实在看不入眼,便出手相助,于是便成了左家桌上的常客。
左乔拿出四副碗筷放在各人面前,笑道:“葛叔叔,尝尝小侄这几道菜做得可还入得了口。”
“乔儿的手艺那还有说的。”
葛茯苓嘿嘿一笑,看了左殳夫妻一眼,“我跟你们说啊,菜式越是简单越是考验手艺,这色泽这香味真是绝了,对火候的掌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乔儿不跟我学……”
“乔儿已经被你带到偏路上去了。”
姬出尘知道他想让左乔跟他学习炼丹,立即截住话头。
炼丹师虽然身份尊贵,但很难走到修炼的至高境界。
左乔拥有极品五灵根,学习炼丹并非最佳选择。
左殳夫妻均担心左乔沉迷于炼丹,在武道修为上有所阻滞。
左殳怕葛茯苓尴尬,立即岔开话头:“乔儿,今日不去放牛,功课可要多加些了。”
左乔本以为雨天无事,做完功课便可到葛叔叔那里捣腾坛坛罐罐,炼制几颗药丸子玩玩。
父亲这话犹如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他挨挨挤挤地来到母亲身旁,挽着她手臂撒娇道:“娘,家里那些书册都印到了孩儿脑子里,没必要再背。且老是背诵别人的东西自己毫无建树,那又有什么味道?”
他摇了摇母亲的臂膀,“娘,您说是不是?”
姬出尘经不住他痴缠,于是笑道:“哟,咱们乔儿口气可真不小,还要自己有所建树。你要是十步之内能作词一首,今后的书都可不必背了!”
“娘,这可是您说的,咱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