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赎罪
一直都在讲唐乐和他的同伴们的故事。
这次,我们来讲一讲,在我的小说中,如同鬼魅一般无处不在的一个角色,唐望伦。
此刻的唐望伦正在金色之花酒吧一边饮着苦艾酒,一边转着笔,盯着眼前的稿纸,企图写下一些东西,等待着自己的妻子罗莎,从那个又白又蠢的建筑中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斯维斯政府突然将所有在编科学家全都召集到地堡去。
他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要是召集其他科学家也就算了,罗莎可是个有国际主义倾向的新希望主义者,要不然,她也不会教出唐乐那种学生,她已经是靠边站状态了,这次把她也召过去,属实难得。
他为自己的妻子担心,但是除了担心之外,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倘若罗莎能平安出来的话”
他就将唐猫那个笔名卖了,所有版权全都卖给之前找他谈过的伯尔尼斯影视公司。
不过说实话这个世界有安全的地方吗?
尤其是对于罗莎和他这样的人,思想复杂,不被左派右派所接纳的中间派。
今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要不要回到自己的文化故乡祖华去总感觉那里才是我唯一的家罗莎会同意吗?”
不同意的话,他就该想想如何加入到斯维斯官方文坛,成为吃官饭的人,首先,他得拟订一份道歉信,为之前疯狂嘲讽斯维斯是个垃圾资本主义极权社会的事情而道歉
“真后悔啊,我那时候怎么会那么狂妄,现在想想都后怕”
唐乐死了,当然对外宣传是失踪,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怎么回事,纪实真理报社的主编雷斯特也背后中三十六枪自杀死了,还有,斯维斯工会领袖,无政府主义者联合会的会员,左翼女演员小森维克斯,等等等等,那些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他竟然还能往枪口上撞,后悔真的后悔。
他放下手中的笔,举起那杯用传统方法炮制的苦艾酒,浓烈的茴香味道,苦涩,难喝无比,但却可以轻易麻醉神经,造成一定程度的神经错乱。
每一个疯狂的小说家都享受这种神经错乱,他感到浑身燥热,眼前出现了幻觉,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只有罗莎在他身后,让他感到安心,无数人的沉默,白痴的善良和狂妄,以及无数次自己的死亡,被枪毙,被砍头,被分尸,真是有趣,恍惚中,他看到了站在图书馆中央的自己,他们彼此对视,那是幻觉吗?大概?
只见那个唐望伦缓缓开口道。
“我可以让你不再失去,我可以让你寿终正寝,但我需要你的同意,同意我可以使用你的笔。”
“我同意你使用我的笔。”
唐望伦说道,具体为什么同意,没有理由,等他说完那句话,顷刻间,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见,他再次回到酒馆中,眼前是那个空酒杯。
多年之后,他无比庆幸自己此时此刻做的决定。
“奇妙的感觉。”
“老板,来一杯,威士忌。”
熟悉的声音,一个精神接近崩溃的可怜先生,也是一个无比危险的存在。
金币掉落在柜台上的声音,倒酒的声音,杯子摩擦桌面的声音,还有那个酒保的声音。
“您的威士忌好了。”
唐望伦玩心大起,他热衷于刺激那些可怜人,喜欢看到他们精神崩溃的样子,践踏理想主义者的信仰,或是,揭开别人的伤疤,不过他的良心和道德感不允许他那么做,他的良心和道德感只允许他安慰那些精神崩溃的可怜人,不然就要惩罚他,让他头疼。
他好不容易忘掉晨星,这才从无止境的头疼中解放出来,他可不想再给自己增添烦恼。
不过,某些人除外,那些,能被他的良心判定为有罪的人,他就可以随便刺激。
“阿诺德亚伦”
唐望伦起身,走到那人的身旁,他看向那个,有着雪豹瞳,雪豹耳雪豹尾的混血中年人,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跟你父亲真的很像啊,你十四岁被自己那个父亲赶出家门。”
阿诺德的手紧紧握住酒杯,他低吼一句。
“滚。”
唐望伦微笑,他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说道。
“你青出于蓝胜于蓝,将自己年仅七岁的独生子赶出家门。”
“滚”
阿诺德有气无力地低吼着,过度的酗酒已经将他的身体掏空,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挣扎在垂死边缘的中年人,他的眼睛毫无生气,四肢瘫软无力,谁能想象得到,这家伙以前,是一个走南闯北,无所畏惧的冒险家,他垮了,永远的垮了。
“所以,成功驯化一匹烈马的感觉如何?那匹烈马还死了,哈哈哈。”
唐望伦坐到了阿诺德身边,他叫来酒保,将一张黑卡拍在吧台上。
“朋友,给这位兄弟,来一打伏特加。”
“好的,先生。”
酒保从吧台下面拿出十二瓶伏特加依次放到吧台桌上。
“我有点好奇,你如此热衷于烦我的目的是什么?”
阿诺德直接拿其一瓶伏特加,对着嘴就是灌,一瓶伏特加下去了,
“我是个小说家,总会对特别人感兴趣,普通人不值得歌颂,甚至不值得浪费笔墨,只有特别的人,王侯将相,天才奇人,等等等等。”
这里提一点,唐望伦的观点总是变来变去的,并不固定。
“所以你觉得我是个?”
“奇人,你和你的妻子都是,确切说是前妻,那个结了六次婚姻,爱穿超短裙,不畏惧世俗,不择手段实现目的,不学无术,讨厌书籍,擅长利用自己作为女性的一切武器抢夺一切的奇女子,克莉斯多。”
唐望伦翘起二郎腿,随手拿起一个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稍稍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水让他感到极端不适,但他还是咽了下去。
“她到死,唯有两件事没有实现,一个,是挽回她在故乡亲戚朋友心里的形象,还有一个,是挽回你的心,你仍旧恨她吧?因为你认为她背叛了你?属于你的东西,被他人所染指。”
其实还有两件事克莉斯多想实现但是没有实现,一件,是为了延续已故闺蜜的理想,考上格伦尼亚,另一件,是扶养巴布长大成人。
唐望伦了解的只是流言中的克莉斯多,当然,这也是真实的克莉斯多,但并非克莉斯多的全貌。
巴布眼中的克莉斯多,她的闺蜜玛丽眼中的克莉斯多,她的父母眼中的克莉斯多,她前几任丈夫眼中的克莉斯多,阿诺德眼中的克莉斯多,艾琳娜眼中的克莉斯多,所有认识克莉斯多的人,加上克莉斯多自己眼中的克莉斯多,合在一起,才是真实的克莉斯多。
阿诺德看向唐望伦,嘴角微扬,似乎在嘲笑他。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她不属于任何人,我不恨她,我始终都爱她,我无条件相信她,只是那没有回报的感情,每当我说,我爱她的时候,都会得到她无尽的讽刺,冷言冷语,我只能表现的不在乎,去维护我的自尊,我有些累了而已”
阿诺德再次拿起一瓶威士忌,用牙齿撬开瓶盖,灌了一口。
“我毁掉了我的幸福,艾琳娜去世以后,我就已经疯了,当克莉斯多说出那句久违的我爱你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感受,满脑子想的都是报复她,我要让她遭受到,她曾赋予我的全部痛苦,我不擅长原谅,我不会原谅任何人,但我错了,真的错了我被复仇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已经不在了,迟来的道歉,就像迟来的正义一样,对当事人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很好奇,巴布做错了什么?”
唐望伦挑了挑眉。
阿诺德一怔,他的目光比以往更加暗淡,他开始颤抖,并剧烈的咳嗽。
唐望伦坐在一旁静静的欣赏着阿诺德此刻的表现。
“也许,他大概已经死了,那么小的孩子,怎么独自在社会上生活,也许他正在某块田野上,孤独的腐烂,就像你一样。”
“望伦,我回来了。”
他的妻子罗莎走了进来,她轻轻撩动着自己的纯白的长发,大胆的坐在唐望伦的腿上,与他相吻。
“宝贝,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他们看我一眼,就让我走,我的同事和老师都留在那了,白来一趟。”
罗莎一脸怒容。
“我被孤立了!靠。”
“没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唐望伦温柔的将罗莎放到地上,随后起身,二人手腕着手,朝着门口走去。
“我想离开斯维斯,回到我的文化故乡祖华生活,我们一起回去,可以吗?”
“那就回去呗,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罗莎微笑着,吻了一下唐望伦的脸颊。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进行一次环球旅行怎么样,好久没有和你旅行了,我想要辞掉在格伦尼亚的工作,有你在,我要好好享受生活。”
“好啊,看样子我们要规定一个路线,我们的第一站去哪比较好。”
“玛尔斯怎么样?”
“哦”
唐望伦愣了愣,接着将罗莎搂在怀中。
“好我也很怀念玛尔斯的一切。”
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酒馆。
“巴布”
阿诺德的表情变得极端复杂,他默默的在那边流泪,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等他发现的时候,泪珠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身上将眼泪往上擦,回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直接给了自己一耳光。
“对不起,巴布,不过,抱歉什么的,从来都无用,我也不需要我父亲的抱歉,你应该不需要,你想要向我复仇,想让我死我也确实该死。”
那他就去死好了,但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有意义,要像一个英雄一样死去。
“至少,我想让巴布为我感到骄傲,他会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大概为这么一个伤害他的垃圾感到骄傲”
但何为英雄?
阿诺德活到今日,他嘲讽所有被称之为英雄的人,但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何为英雄,也不一定,英雄,自在心中。
他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来到酒馆的暗门。
“抱歉。”
一个穿着酒保制服的青年挡住了他。
“你不能来这里,亚伦先生,这里是私人”
“我想加入你们。”
那个青年一愣。
“我知道,你们正在招募志愿军,去支持西米亚群岛上的新希望反抗军,虽然我对新希望主义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相信其精神内核是正义的。”
阿诺德微笑着。
“况且敌对是万恶的帝国主义,这不是战争,这是一次反抗,一次革命,嘛,我知道,我是一个被你们各种批判针对的投机主义者,哪怕我做过一两件好事,也得不到你的认可,但是我仍旧有一个英雄梦,而你们。”
阿诺德控制不住的嘴角微扬,一脸嘲讽的看着那个酒保青年,他心里那个鄙视一切,热衷于嘲讽神圣事物的少年又出现了。
“虽然你们白痴,自以为是,思维二极管,将辩证法奉为圭臬但却从不辩证看问题,缺乏独立思考能力,将那个已经挂了老头子奉为教主,疯狂自我分割,然后还企图联合,联合起来也不贯彻求同存异的原则,然后继续分割,左右横条,还大搞实用主义,放弃纪律,放弃你们引以为傲的所谓的思想纯洁,将一堆白痴的投机主义者放进来,然后组织内各种内战,各种分裂,正事一个都不解决,热衷于打嘴炮。”
“我,草你!”
那酒保青年紧紧握住水壶,他感受到自己的信仰受到了侮辱,重要的是,他竟然无法反驳,他就备和眼前阿诺德扭打在一处,但是对方是个中年人,头发已经斑白,他瞪了阿诺德一眼,警告他闭嘴。
阿诺德嘴角疯狂上扬,他第一次发现到年龄大的优势,可以倚老卖老。
“但是,你们在西米亚所做的一切,还是值得肯定的,办学校,禁毒,反黑,建立秩序,消除阶级,强调公平,因此,我想要加入你们,你们至少不是假借正义之名,行罪恶之事,虽然,我敢肯定,你们必败无疑。”
“我们不会失败!”
那个酒保青年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接着他拉着阿诺德,推门暗门走了进去。
那个愤怒的青年直接将阿诺德定在墙上。
“你什么都不懂,就别胡咧咧!我告诉我们有!”
“新希望共和国撑腰。”
阿诺德挑了挑眉,双手环胸,背靠墙壁,翘起了二郎腿。
“斯维斯的精锐,已经下场了,你们的司令部已经被端了,新希望共和国,没有卫星,用的还是几百年前的科技,你能用飞机去对抗天空母舰吗?你们面对的,是一个全知的敌人,你们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
“就算这样,我们也不想放弃,我也会去奔赴战场,况且,你说的是几乎,几乎对吧。”
青年的眼睛一亮。
“还有希望”
“没有希望,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阿诺德拍了拍眼前青年的肩膀。
“所以,我可以加入你们吗?可以作为我的引荐人吗?同志?”
题外话,很多简易忽略。
哦对了,忘记说了一句,阿诺德曾经是斯维斯首富,这也是克莉斯多嫁给他的主要原因之一,后期阿诺德亚伦曾经破产过,之所以破产,就是因为他将自己全部的财产秘密捐给了伊里奇领导的新希望反抗军,新希望共和国之所以能建立,跟阿诺德雪中送炭的捐赠很有关系,他为什么那么做,很复杂,大概因为他父亲就是个新希望主义者,他对自己的父亲不全是仇恨,还有一点尊敬,虽然他经常疯狂嘲讽自己的父亲,说他是理想主义白痴,但这就好像,爱与恨,是两种截然不同,但却可以同时存在的感情一样,因为感情只见彼此相互独立,且可以同时存在,这就导致了人际关系的复杂。
除了自己父亲的原因外,阿诺德的女儿艾琳娜去世,也是他作出那个选择的原因之一,失去爱女的他已然生无可恋,他将给自己妻子爱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女儿,因为至少这份感情会获得回报,结果因在一声枪响,阿诺德最后的幸福也戛然而止。
也是讽刺,阿诺德作为一个军火贩子,自己的女儿死于校园枪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逼迫自己的妻子克莉斯多离开自己,那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逐渐失控,他潜意识中不想伤害自己的妻子,结果却碰上已经彻底了解自己心意的克莉斯多,克莉斯多智慧聪明无所畏惧,但却是个极致恋爱脑,甘愿跟一头失控野兽过苦日子。
这也是个很长故事,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估计得开本新书才能讲明白克莉斯多和阿诺德的故事。
可怜可恨的阿诺德,只有在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之后才再次恢复理智,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话说,为什么他光想着如何光荣自杀,为什么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儿子巴布呢?人的脑回路,我始终搞不懂,哪怕我就是人类。
大概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儿子?无法面对失控的自己所犯下的恶行。
不过死亡确实是一种逃避方式。
一号宇宙的唐望伦直呼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