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蒹葭
第二日一早,阮芝枝端着一盆换下来的被套到小河边清洗,恰巧碰见了李婶也在,闲聊中得知阮大的命保住了,可是腿废了,以后一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
“唉,听说阮大是想去打野味儿,谁知啥都没打到,自己落得这么个下场。”李婶不住的摇头,阮大一瘫,阮大娘和阮灵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阮芝枝想起那日裴佑讲的猎大野猪的过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先生当初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才猎到了大野猪。”
“就是,咱们呀,踏踏实实的种种地就行。”
阮芝枝不停揉搓着被子,心中唏嘘不已,她没想到之前没有送肉给阮大家,阮大竟然自己上山去了,算起来跟自己还有一丝因果关系。
不过说到底也是各人有各命,阮芝枝才不会觉得愧疚于心,毕竟自己上辈子是丢了命的。
阮芝枝洗完被褥回到学馆,小胖狗正敞着肚子仰躺在院子里,眯着眼惬意的晒着太阳,倒是个心大的小家伙,吃了就呼呼睡。
栅栏里的小鸡们正施施然踱着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阮芝枝心下安宁,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岁月静好么。
晾完被褥,见时辰还早,阮芝枝又扛着锄头背上背篓出门了,不一会儿就背着一背篓的山花回来了。
前些日子吴伯种下的野花开得正好,阮芝枝紧挨着将山花都种下,不一会儿院墙四周都种满了,红艳艳,白灿灿,明媚鲜妍,风中都有了花香。
裴佑下学后刚进后院,就被花丛中的小姑娘晃了晃神,洒进院里的日光中,红扑扑的小脸挂着纯净笑容,正认真的掐着山花的枯叶枯枝。
“芝枝。”
“先生!快看我种的花好不好看?”阮芝枝站起身,指了指刚种下的花儿。
裴佑笑着点了点头:“好看,难为你找了这么多。”
“山里啥都有,这花儿遍地都是呢!”
吴伯抱着柴禾看着满院的花花草草,不住点头:“瞧着这院里是越来越有人烟气儿了,丫头,你嫁进来当真是郎君的福气。”
阮芝枝双颊泛红,黑亮的眸子水汪汪的瞥了一眼裴佑,见裴佑含着笑看着她,霎时间耳朵都变得通红。
“吴伯,您、您别胡说。”
“老头子可没胡说,这才像是个家的样子嘛!”说完笑呵呵的抱着柴禾进了灶房,留下阮芝枝和裴佑。
“午后你可还有活儿要做?”裴佑摸了摸鼻尖,似没看见阮芝枝窘迫的模样。
阮芝枝摇摇头:“没啥活儿做,萝卜籽明日一早去撒。”
“那你给我搭把手,给这小东西做个窝,总不能让它就这么以地为铺以天为被吧。”裴佑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胖墩墩。
阮芝枝看着地上小小的肉团子,开心的点点头:“好!我先去做饭了!”
用过午饭后,裴佑就忙开了,阮芝枝则在一旁递工具寻木材。
直到日头西沉,阮芝枝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人,薄唇紧抿,好看的侧脸勾勒出流畅的轮廓。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裴佑不动声色缓慢的侧过头,却只见小姑娘慌乱的低下了头,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裴佑无奈的摇摇头,无声的笑了笑,又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眼见着一个精致的木笼子就做成了,阮芝枝眼睛顿时亮了:“先生的手也太巧了,啥都会做。”
“这下安心了吧。”裴佑起身将木笼子放到了屋檐下。
阮芝枝赶紧抱了一把稻草在笼子里厚厚的铺了一层,又拿了一块破布垫在上头,这才将小狗抱进了笼子,胖嘟嘟的小狗儿舒服的滚了两圈,满意的趴下了,哼哼两声又睡了。
“先生,给它取个名儿吧。”阮芝枝看向裴佑。
取名儿?给一只小土狗?裴佑以为自己听错了,本能的想拒绝,下一秒:“就叫大胖吧,胖乎乎的。”
“大胖?”阮芝枝呆了片刻,还以为先生能取个好名字呢,这跟大黄旺财有啥区别?
裴佑不自然的扭过头,自从跟阮芝枝在一起,他就三番五次的打破了自己的行事风格,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小家伙,以后你就叫大胖了哦,是先生取的名呢!”阮芝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大胖软乎乎的肚子。
裴佑总觉得小姑娘的言语间带有嘲笑他的意思,可见她小脸儿认真的模样,却叫他找不出一丝破绽。
晚间阮芝枝照例是听裴佑讲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是裴佑清朗的声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是阮芝枝绵软的声音。
“先生,这诗讲的什么呢?”阮芝枝一双漂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裴佑。
裴佑开口解释道:“芦苇茂密水边长,深秋白露结成霜。我心思念的那人,就在河水那一方”
“哦~是讲一个人在思念另一个人吗?”
“嗯,还挺聪明。”裴佑笑道。
阮芝枝一手支着头,面上一片向往:“难怪都喜欢吟诗写赋,原来写出来这么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情之所至,便可随心而写。”裴佑低头看向她,狭长的凤眼里全是温柔,明明暗暗,隐生绵绵情意。
阮芝枝似被这目光烫了一下,垂下头盯着书卷,片刻后却又抬起了水光潋滟的清澈眸子:“先生,可有思念的人?”
“有的,只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思念我?”裴佑眉宇间忽然多了一丝落寞。
阮芝枝心跳如雷,这些日子先生待她的好,她都一一记在心里,可是她不知道先生对她是何种心意,是可怜她?
两世为人,阮芝枝从不知道何为情爱,她只知道先生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说一开始是感激,后来就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此时此景,阮芝枝许多话想问,可到底胆怯怕是一场空欢喜,只得掩于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