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帝(二)
月儿受的宠到了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受封不过一月,便又越级成了嫔。得来封号“融”,取其明亮长久之意。
这倒不是很常见的封号,也不像“容”那般耳熟能详,但是听陛下所说的含义,“融”字是极好的。
明亮长久,是否意味着,陛下对她的宠爱也是长久的呢?毕竟这宫里的妃嫔封号一向由内务府拟订,而她的封号,却是陛下亲拟的呢。
她应该是这宫里,独一份的存在。
只是自那日封号定了,她乖觉地去向皇后请安。一向温和的皇后脸色却很是不好,瞧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烦厌。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在跪安后,她似乎听见皇后轻声说着什么。
好像是,“不是她的错”。
谁的错?是什么错?她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反正她走了大运得来这些恩典,自己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总能一辈子锦衣玉食。
皇后还是那样和颜悦色,反而自此之后对她莫名亲近,闲暇时总归召她一同游园品茶,如宫里人所言,这是旁人得不来的恩典。
仿佛她前日所见的些许厌烦全是错觉。
她也因此越发亲近皇后,那样温婉娴静,平易近人,她没理由不爱亲近。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缘分这一说,不然她为何恰好会在落水之时被陛下救下得宠如此,还能如此好运地碰上这样好的皇后。
渐渐的,她也不再如初始一般毕恭毕敬,与皇后更近乎于姐妹,无话不谈。
“皇后娘娘,您瞧瞧嫔妾的眼睛,可有什么不妥么?”
忽得没头没脑地一句,屠甯渔抬眼瞧了瞧,见她面带忧虑,便轻声问着:“为何如此问?本宫瞧着,融嫔眼睛甚好,并无大碍。”
“可是”融嫔得了回答,困惑却更多了,“陛下似乎不太喜欢嫔妾的眼睛。”
他可以细细地描摹自己的眉毛、鼻梁、嘴角,却总是避开自己的眼睛。
他总爱于床榻之上在她眼上蒙上一层细细白纱,而后对她百般温存,视她为万中无一的珍宝。
可情动之时,白纱滑落,那原本情意绵绵的双眼便凉透了,仿佛她变了个人一般,再得不来他的怜惜。
直到她迷乱之际实在受不住,绵软无力的手虚虚然盖住了眼,才又得来些许温和。
她的眼睛没有问题,可陛下,又为何如此呢?
“融嫔,你可知,陛下为何如此宠你?”
融嫔一愣,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细细思忖,自己难道真是走了大运不成?
不然,她一个没有家室支撑的贱奴,凭什么得来皇帝的青睐?或者说融嫔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因为,嫔妾这张脸吗?”
自己真的美到,见惯天下奇花异草的九五至尊一见钟情的地步了吗?
可是皇后真的点了点头,她一时不知是高兴更多,还是疑惑更多。
她自己明白,即使是因为她的脸,也不会只是因为所谓的美。否则这天下貌美之人,怎会不尽数存于宫中?
“融嫔若不忙,不如听本宫讲个故事吧。”融嫔不知为何忽得转了话头,听得那言语中虽是询问却无半点等她应和的语调,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也许从这个故事里,她会得到答案。
“融嫔可喜欢牡丹么?”甯渔并不等她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牡丹华贵、雍容,想来这世间之人,莫不是喜其之人。”
“大昱曾经有过一朵最美、最热烈的牡丹,她值得世间最好的琼浆玉液滋养,只有世间最尊贵之人才可将她采撷。”
“牡丹坚韧,纵使历经风霜,也不曾垂了枝桠。似乎除了她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败了她的风采。”
“可最终,她还是败了,融嫔可知为何吗?”
皇后在等她的答案,她略略思忖答了话:“也许,是那牡丹自己想要败了。”
“是了。”甯渔点点头,“因为那世间至尊为了将她采下,害了她的至亲,可她偏偏又无法与话本子里仗剑天涯的侠客们一样快意复仇。”
“无法,她只能毁了自己,大昱最美的牡丹,就败在五年前的京都。从此这世间,再无牡丹。”
“没了牡丹,至尊倒是难过了许多年,不过万幸,他遇到了芍药。相貌、身形,都像极了牡丹,唯一不妥的,便是那花蕊。”
“花中之相,再如何,也是比不上花中之王的。”
“不过这芍药的到来,多少能解至尊之相思之情,说不定也给他提供了些许新的思路。”
“牡丹只有一朵,芍药却不止。他可以在这世间寻得成千上万朵芍药,只要能与牡丹有一丝相似。”
“融嫔不妨想想,至尊对那芍药,究竟是何种情愫。”
融嫔有些浑浑噩噩,她似乎抓住了答案,却又好似仍在迷雾,瞧不清。
“牡丹名为月融。”她已告退走至门边,那温婉如故的声音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的脚步困住。
“月儿的月,融嫔的融。”
还好,她对陛下才刚刚好有一点点喜欢。还好,她不过才将将情窦初开。还好,她还可以如初始一般只求平安顺遂荣华富贵。
还好,她知道的并不晚。
她转身,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了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