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银枪与剑豪（一）
小小的院落承载了石平平太多太多的回忆，虽然铁血军团已经土崩瓦解了，大梦王朝的打压也早在五六年前撤销，可是如今的铁血依旧背负叛乱的罪名，好在这院落并没有被收回，石平平也能跟自己的妻子在此相依为命。
院落并不算大，也足够种一些平时吃的青菜，妻子是实在人，每年一开春就能把菜园子打理的井井有条，石平平的铁剑随心早已经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石达，如今的他或许只有拐杖更适合自己。
阳光明媚，石平平依靠着台阶看着在菜园子忙碌的妻子，这种日子虽然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豪言壮志，可也是一种幸福。
院门被敲响，没等妻子去开门来人便推门而入，不是那城守银洛天又是谁？银洛天一边把门关好一边说道：“我这刚下来，闲不住就来你这里打发打发时间。”
“你不会是又找我喝酒吧？”石平平如今也不再年轻，早没有了年轻时的洒脱与帅气，满脸的胡茬看起来又平添了些许沧桑。
“别这么说，听着就像我这个人除了喝酒就不会别的了一样。”银洛天一边说着一边习以为常的从屋里搬出板凳，然后坐在石平平身边。
石平平鄙视的看了一眼银洛天然后没有好气的骂了一句，“你这一身酒气，是不是当值的时候饮酒了？”
“没……怎么会呢，这是刚下值路过酒馆抿了一小口。”说完嘿嘿的笑起来，酒对于这个中年枪客来说就是最好的粮食，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是不能没有酒喝。
石平平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正在打理菜园子的妻子，银洛天眉头一皱问了一句，“天天看还看不够啊！别在我面前秀，我不稀罕。”
“你稀不稀罕与我何干？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说着拍了拍自己的断腿，女子终于伸了伸腰回眸看了一眼石平平莞尔一笑，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而剑豪的梦想却被自己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听说了吗？拓跋越川回魇洲了，还被蜀王给关了起来。”银洛天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毕竟在都城梦回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社交圈子要比石平平大的多。
石平平面不改色，悠然的说了一句，“他是名门望族出身，就算落魄也比咱们要强上百倍，翻身是早晚的事。”
银洛天不以为然，接着说道：“我跟你说你兄弟的事，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啊？”
石平平无奈一笑，摩挲着自己的断腿自嘲道：“都落魄到这个样子了，你还指着我能做什么？”
银洛天看着石平平的断腿暗自神伤，更有些追悔莫及，“你不恨吗？”
“有用吗？”石平平的双眼终究停留在银洛天的脸上，那锋利而又冷淡无光的眼神让银洛天想要躲闪，可是事情发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当初你跟胖子躲在酒馆的窗台下听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成了大将军，一个成了天下皆知的铁血剑豪。”银洛天惆怅着，回想着当年的风采，石平平却当头泼下一盆凉水，“胖子是风生水起了，我呢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银洛天表情一愣，没想到大字都不识的石平平竟然还会说这些文绉绉的词语，“昙花一现？”
“怎么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这些文绉绉的词了。”
“都是内人教的。”石平平的双眼依旧没离开自己的妻子，女子这终于停下手头的活计，然后扭过头来又是莞尔一笑，就是这笑容融化了石平平的心，让他放下了想做剑豪的心。
“看样子你再也不是小川说的文盲了。”银洛天叹了口气，世间之事变化的可真快，一眨眼就物是人非了，一转身便成了过客，等回过头来的时候万物皆已空。
石平平淡淡一笑，没有理会，银洛天起身准备告辞，石平平看了一眼银洛天没有挽留，银洛天也只能拍拍屁股挥手道别。
银枪扛在肩膀离开的很是洒脱，石平平盯着那杆银枪看了好久，不知自己的铁剑在儿子手中有没有再现往日的光辉，无论怎样他都希望石达千万别像自己这般走错了路。
从断腿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人生还怎样才算不枉此生，要像教头那样做大事？还是像龙傲天那样军功赫赫？还是像银洛天这般醉生梦死？
石平平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正应了说书人那句话，人生的路千姿百态，却不一定都适合自己，他人的路或许可以借鉴，但是绝对不能描写他们的脚步前行。
看着自己身边的拐杖免不了想起铁剑随心，往事一时间历历在目，许多时候石平平也想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选择那条路，虽然这么多年过的日子清贫了些，不过好在有银洛天的照顾，以及龙傲天的威望。
妻子把菜园子里的干草都抱除了门外，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是一锭银子，石平平知道一定是银洛天留下的，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银洛天恐怕他连石达也养不大吧。
看着不知所措的妻子，石平平说道：“收下吧！”妻子是实在人，擦了擦银子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说咱们总花人家的，我总觉得不妥。”
“没有什么妥不妥的，这样还能让他少喝些酒。”石平平心中虽然也有愧疚却没有在妻子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在心底无奈的嘲讽道：“欠你的钱越来越多，那钱应该是你用来找媳妇的吧？银洛天啊！就算石平平欠你的，下辈子别忘了跟我要就是了。”
想到这里石平平终于站起身来，拄着拐杖一拐一瘸的走向门口，妻子温柔的问道：“要出门了吗？”石平平低头看了看了断腿暗自神伤起来，良久才说道：“你说我还能练剑吗？”
妻子一时间愣住了，只能笑着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个，若是夫君想练，那就练，能活着就已经是幸福了，有个追求不是坏事。”
石平平转过头来欣慰的看了女子一眼，那身粗衣麻布的衣物确实有些不得体，这么多年来妻子也沧桑了几分，不过有她在自己身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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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做什么他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或许这就是他的动力。
“天下虽然不太平，最近起义军闹得也挺慌乱，没什么必要的事还是少出门的好。”妻子一边絮叨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随后又说道：“你要是想出去跟银大人喝酒去就是了，我不拦着你，都是苦命人，相依为命不容易。”
石平平无奈一笑，脱口道：“真没想到那个叫征引的少年，还真干了好几件大事，只可以我这身子骨了，不然……”话还没说完就被妻子打断，“不然怎样？你还想去以身犯险吗？”
石平平不在言语，只能笑着说道：“怎样也不怎样，安稳来之不易，那些事也不是我这个残疾人该操心的，好了我去跟银洛天喝一杯，伴晚就回来。”
“去吧！别喝多了就是。”女子笑意盈盈，石平平拄着拐杖出了门，刚拐过街角就碰到了等待多时的银洛天。
“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走喝一杯去。”
“说好了今天不能喝多。”
“啥时候喝多了？你也真是的，我是那种人吗？”
石平平越听就越觉得没谱，只能笑骂道：“你这个酒蒙子。”
二人到酒馆并排坐下，店小二见常客来了急忙吆喝起来，两盘下酒菜然后就是一小坛黄酒，石平平眉头一皱脱口道：“今天是黄酒？”
“换换口味，换换口味，你也尝尝。”银洛天先给石平平倒满，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随后一饮而尽，银洛天砸吧砸吧嘴感慨道：“多长时间没跟你喝酒了，自己喝实在太无聊了。”
石平平说道：“这才几天时间？不过确实没有从中午就开始喝的。”
“话说回来，你家夫人还真是体贴，竟然没拦你，我进门都没好意思让你出来陪我喝酒，好在你跟出来了。”银洛天看了一眼石平平急忙又给倒满。
石平平扶着酒碗很认真的说道：“多谢了！”银洛天这才知道石平平这句谢谢是为了什么，诶呀一声没有好气的骂道：“兄弟一场，你跟我说谢谢就见外了，反正你欠我多少我也记不清了，干脆就当我这个师父急救徒弟他父亲了。”
“那我更得替我儿子谢谢你了。”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酒过三巡酒馆里依旧只有石平平与银洛天，银洛天红着脸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最近梦回城要乱，我手头还有些银钱，不如你带着夫人去魇洲吧，小川也回来了投了他去更好一些。”
石平平轻敲着桌面似听非听的说道：“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可能前脚刚要走，后脚不良人就把消息送到君上的几案上了。”
银洛天摇了摇头开口想继续往下说，石平平急忙打断，“别说了，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在梦回住习惯了，安稳日子过得也挺舒坦。”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玩笑道：“该不会你救济不起了吧？”
银洛天一排桌满身酒气的骂道：“老子还他娘的能差你那几两银子？”话音刚落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听说君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四大公子都想着夺嫡继承大统，征引那个小子天天都不安分，用不了两年，天下就得大乱啊！”银洛天仰头一饮而尽，石平平按着酒碗眯着眼睛提醒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随便讲，这话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银洛天可不管那个，讽刺道：“当年五十万青洲铁骑都没能要了我的命，我还会怕这个？真是笑话。”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银枪，沉醉在自我的世界中。
“是啊！你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银枪，想当初一人一枪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不还是因为一个女人退出了江湖吗？你这个臭脾气什么改改，也当个有品阶的官，让我也沾沾光？”
“你嘲讽我？明知道我不喜欢还用激将法……这酒喝的不开心，不开心。”银洛天抓了一把花生扔到嘴里嘎嘣脆，闭着眼睛回味着酒与花生的味道。
石平平轻叹一声，道：“我们是同一类人，不过我却是最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你跟我不同，这个世界需要你这样的家伙，不求功名利禄，只管对错是非。”
“打住！阿谀奉承的话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银洛天敲着桌子哼着小曲，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突然感叹道：“你说胖子他在做什么？带兵打仗吗？还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呢？”
“不晓得！不过自从胖子走了之后我还真想他那一身的肥肉，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喝酒，反正我现在很喜欢这个感觉。”石平平想起了那个午后，卖了铁剑换成酒给龙傲天送行，那是他第一次喝酒，想想就觉得可惜，多么好的酒竟然谁也没喝。
“可惜了那坛酒……你们两个家伙竟然就放在那里了，浪费了！”银洛天红着脸咧着嘴笑了起来，人活一世最后除了身边的亲人兄弟，最后能剩下的也只有回忆了吧？
“对了有我徒弟的消息吗？”银洛天醉意朦胧，石平平摇了摇头道：“自从去了雷骑就给家里来过一封信。”
银洛天急忙举起酒杯安慰道：“大丈夫志在四方，那小子我可知道，一身的力气使不完，不当兵都浪费了，雷骑适合他。”
二人喝到天黑这才醉意朦胧的各自回家。
石平平刚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可是自己却不知道哪里不对，进了屋子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屋子里除了妻子竟然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自己，妻子正在给客人倒水，桌子上除了一个水杯还有一杆油亮的手杖，不是铁血教头龙一半又是谁？
“教头？你怎么来了？”石平平的酒一下子醒了三分，龙一半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久违的笑容，石平平想要跪地行礼却被龙一半一把抓住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龙一半拉住石平平将其按在凳子上，随后对石平平的妻子说道：“夫人，不用拘谨，坐下就是。”
石平平心情激动，不知该悲伤还是该愤怒，一身本事是龙一半教的，这条断腿也有龙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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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可是这些他都不在乎，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他并没有太多怨言，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亘古不变。
“你一定很恨我吧？”龙一半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平淡，不过石平平的妻子急忙说道：“大人说的是哪里话？我们能有今天的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夫君也已经残了，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龙一半看了一眼女子微微点头，说道：“夫人，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放心我这次来不过是路过，毕竟石平平是铁血的剑豪，就如同我的弟子一样，当初是我带他们找错了队伍，许多事情我都没来得及处理，今天来没有所求，不过是想给你们夫妻二人提供一些帮助。”
石平平情绪波动的有些厉害，抽噎了一声说道：“我以为教头要把我们忘了呢……”
“我知道你的遭遇，这刚抽开身就来见你了。”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拍了拍金子又说道：“放心，这里我设了结界，那些不良人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更不知道我们见了面。”
“大人，我们夫妻俩虽然过的清贫一些，可夫君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这金子我们不能收。”石平平的妻子是聪明人，金子她能不想要吗，不过是担心龙一半又有什么坏心思罢了。
“铁血已经不是从前的铁血了，我正打算去见君上，虽然铁血犯的是滔天大罪，但是法不责众，如今又是特殊时期，想必君上也需要铁血的力量，该受到惩罚的也都受到了惩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铁血也该重出江湖了。”龙一半胸有成竹的说着，可是石平平并不这样认为，他们犯的可是谋反的罪，想要翻身对石平平而言是绝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石平平淡淡一笑，“如今的我已经废了，偶尔耍耍拐杖也变成了图个乐，教头若真是探望我欢迎，如果让我重回铁血，我想自己这个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
“别想的那么复杂，今天来第一是看望你。”说着拍了拍金子，然后对石平平的妻子说道：“收下吧！”女子看了一眼石平平并没有得到允许，只听石平平问道：“第二呢？”
“第二就是告诉你一件关于小川的事情。”
“小川不是在魇洲吗？”
龙一半点了点头说道：“前几天是在魇洲，不过最新消息是孤身闯了八百里妖城。”
石平平一听瞬间不淡定了，不敢相信的反问一句，“八百里妖城？”
龙一半轻轻点了点头，失望的说道：“为了一个女人把虎啸幼牙枪挖了出来，然后又为了这个女人闯了八百里妖城。”
“有活着回来吗？”石平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八百里妖城除了驱魔人白不语来去自如，难道小川有也这个本事了？争强好胜的心瞬间占满了他的内心。
龙一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或者回来了，只不过人已经废了，甚至连虎啸幼牙枪都没带出来，整个人就如同没了魂一样。”
石平平一字一顿的提醒道：“教头，因为你的站队我与小川都失去了太多太多，我现在过的不错，我想小川的日子比我也好不了对少。”
“现在他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凌川河上游，我去老看过他，整个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是因为他的妻子叶红桑被大妖龙鹰抓了去这件事低迷的。”
女子插话问道：“大妖龙鹰抓走了他的妻子？”龙一半点了点头说道：“据说是为了成亲才抓得。”
“怎么可能？人类在妖魔看来不就是食物吗？身为妖魔怎么可能跟食物成亲？”石平平看了一眼妻子，妻子也是一脸的疑惑。
龙一半拍了拍自己笑道：“我就是个半妖。”这是龙一半第一次在人类面前表明身份，得知真像的石平平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倒是女人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跌落。
“别紧张，妖魔繁衍能力太差，虽然有千年不灭的寿命，可是千百年来就如同受到苍天的处罚一样，没有新生命的诞生，为了寻找繁衍后代的方法，我的父亲才娶了人类女子为妻，这才有了我。”说着轻声叹息，然后又接着说道：“大妖龙鹰身为妖魔的王，他肩负的就是妖族的未来。”
其实有许多事情龙一半都没坦白，比如说大妖龙鹰就是他的哥哥，而叶红桑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子长的又是一模一样，更糟糕的是那个与叶红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不仅是自己的挚爱，更是大妖龙鹰的挚爱。
“与人类通婚？”石平平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嘴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面前的龙一半竟然是人类与妖魔结合的产物，这说出去谁能信？又有谁敢信？
“教头，信息量有点大……再说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石平平按着自己的断腿，龙一半也知道自己今天说过了，急忙笑着解释道：“没什么目的，不过是想让你多了解我一些，许多事情确实是欠缺考虑了，好了我也不多耽误你时间了。”说着起身准备离开，女子见状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老爷终于要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龙一半才缓缓说道：“那破晓一剑本是大妖龙鹰篡改的人类剑诀，为了让我能修习的更顺手这才改了其中的内容，若你的梦想还在，按照我教你的继续修炼即可，一条腿挡不住你的天赋。”
听了这话起初石平平并没有往心里去，就算自己身残志坚又能干多大的事呢？
“破晓一剑……教头，你别安慰我了。”
说着石平平住着拐杖起身准备送客，只见龙一半从袖里乾坤拿出一把样子古朴的铁剑，递给石平平道：“这是我用的第一把剑，现在送给你了。”
石平平见状愣住了，反问一句，“真送给我了？”龙一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别灰心，希望你有一天能找回自己的修为。”
“教头，别逗我了，以前我连破晓一剑三分一的力量都使不出来，现在没了一条腿找回修为又得何年何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