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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母严父慈 , 砖窑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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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省城之行特别顺利,搞到了五十吨淮南煤,烧窑的时候前期用港口煤,等最后需要赶火的时候用淮南煤,一年的用煤都不成问题了,三个人还在省城开了眼界。

    临溪窑场在一个山坳里,六十亩山地被平整出若干个砖坦、瓦坦,每个砖瓦坦都有三部分构成,一是师傅们的制作间,二是一个晾晒场(砖匠不需要),三是十几条砖(瓦)林。

    做砖制瓦不是窑场上最辛苦的工作,最苦最累的是装窑、出窑。平时这些活都是请附近村里的人来干,到暑期正好赶上这里的农村双抢,找不到人,做砖做瓦的工人正好也要利用这好天气抓紧生产。黑狗想回自己村里再叫几个人临时来帮忙,萌溪山高,水稻就种一季,离割稻还有点时间,正好也回去看看家里。

    这天下午,他把窑场上的事都安排妥帖后就往家赶,脚还没迈进自家院子,就听陈季明在那里哇哇大喊大叫。原来汪琼香一手揪着陈季明,一手用竹丝丫在他脚踝上一阵乱打。一个拼命挣扎着乱喊乱叫,一个使劲拽,累得气喘吁吁。黑狗赶紧跑进家里,丢下手中的装着饼干、罐头、桃酥的网袋,一手夺过汪琼香手中的竹丝丫往边上一丢,扯过陈季明就蹲下身子摸陈季明的脚踝,心疼得不得了,问怎么回事?

    汪琼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问你家这个废料!”

    黑狗又问怎么回事?陈季明死活不说。等汪琼香气顺了才说明缘由。原来已经放暑假了,陈仲明上山斫柴去了,陈叔明放牛,陈季明说是一起去割牛的,汪琼香也就没在意,以为几个小孩都安排很好就跟生产队出工去了。哪晓得三点多的时候,有人大喊说四姑塘有人游泳出事了。在山上劳动的人赶来把正在水里往下沉的陈守成的四儿子陈道石救了起来。原来这天下午陈季明没有去割,而是和陈道石几个小孩在四姑塘游泳,差点出了人命。汪琼香气不过,把这不听话的儿子一顿狂揍,正好被黑狗赶上,还替他摸脚。汪琼香想想都后怕,往蹲地上给陈季明摸脚的黑狗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叫道:“这儿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再不管教就废啦!”扭头准备晚饭去了。

    萌溪在大山上,每当夏天胆子小点的只是偷偷摸摸跑到小溪水潭里玩玩水,只有个别胆子大的,特别是年轻人敢到四姑塘游泳。四姑塘有几丈深,隔几年就有人淹死在里头,就像有魔咒一样,没有大人带着根本不敢让小孩去游泳,即使有大人带着,也只能在塘边上蹦腾几下,中间是万万不敢去的。四姑塘里养草鱼,每天都要投,鱼塘中间很深,温度也低不少。这次陈道石就是游到塘当中腿肚子抽筋,差点酿成大祸,的确想想都后怕。

    晚饭后,黑狗去跑了几家,落实了几个到窑场进窑出窑的劳力,十分顺利。晚上和汪琼香靠躺在床上的时候,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把自家几个小孩带去,让他们吃吃苦头、长长记性,也许对以后长大了有好处。陈伯明在村里开了小店走不开,陈叔明大病初愈就在家放牛带美鹃,让已经上高一的陈仲明、上初三的陈善鹃和上小学五年级的陈季明三个孩子去窑上做事。

    于是第三天,陈仲明、陈季明、陈善鹃和村里的另外四个劳力一起出发去了窑上。黑狗一路上就想好了,让这三个小孩去最苦最累的岗位,帮助装窑出窑,一是为了让他们挣出自己的读书的学杂费,更重要的是让他们锻炼,做最苦的事,才能理解挣钱的不容易,才能珍惜得来的一切,才能激发他们奔向远方的理想。

    出窑是窑场最为考验一个人毅力和灵魂的活。为了赶时间,一般关窑第三天,温度还有四五十度的时候,工人就得进去出窑。不管是谁,进窑不到十分钟就全身被汗湿透了。刚烧好的青砖象一块块砂轮一样锐利,虽然每个人都戴着手套,但不到半个小时就磨通,半天下来,十个手指没有一个手指的皮肤是完整的,全磨破露出里面血丝丝的肉。那种痛,隐隐的、钻心的痛,十指连心啊!黑狗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给每个孩子递上几条橡皮膏,让他们缠在手指上继续工作。三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话都没有,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和其他工人一样坚持在装窑、出窑第一线,从不叫苦叫累。

    这也是迫不得已,一切的一切都以赶进度为重,耽误一天就延误一窑的进度,几窑下来就少烧一窑,而前面烧的都是租金,多烧的那窑才是利润。

    做重体力活后吃饭特别香,几个小孩特别能吃,特别好睡。

    食堂和宿舍都在对面半山坡上。一起在这里做砖做瓦和烧窑的工人有二三十人,各自从家里带米带菜,由窑场安排人统一蒸饭。到了饭点,各自取了各自的饭盒,回到自己的床位边上夹点酱菜,随便找个地方席地而坐,三口两口就把饭给吞了。每个工人的床其实就是在一个大草棚里用竹竿搭的一张简易床,铺上晒干的稻草,稻草上铺了竹席,上面挂个蚊帐,床上床下那一小块便是每个工人的私人领地。

    几天下来,陈仲明他们好奇地发现在离食堂宿舍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个八角亭,里面住着五个四五十岁“要饭”的,就问爹为什么要饭的住八角亭,而窑场上的人住茅草棚。黑狗告诉他们,因为人家先到这里,已经住在八角亭里了,我们窑场是后来的,总不能把人家赶走吧?

    几个小孩发现更有意思的事,这五个人每天一早穿得破破烂烂地出去,晚上回来一个个背着一袋米,晚饭后洗过澡,一个个戴着手表,西装革履,骑着崭新的自行车,一起上街看电影,又是另一个派头,让几个初出山村的小孩越看越迷糊。黑狗让他们自己观察,偶尔提醒一下怎么看。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们终于搞清楚了这五个要饭人的生财之道:他们有一项技术活,能用铁丝编成火熜盖、撩篱、火箸、挖耳瓢、锁匙串等小玩意,经过一种蓝颜色的液体一泡(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硫酸铜)就变得金光闪闪,像镀了金一样好看。每天一早的时候这几个人都换成破烂衣服到农村去要米,同时兜卖那些“镀金”的小用品。那时农村人善良,只要他们开口说是江北逃荒的来要米,几乎家家都会给半升或一升的,看到那些金灿灿的小用品也会买。一天下来,这些人收获不小,回来后把米又卖给窑上的工人吃。那时到粮站买米还要粮证或粮票,从这些“要饭”的人手上买的米又好又便宜,何乐而不为。

    那些“要饭”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一趟邮局,往老家汇钱,据说每个人在老家都盖了新房子。真看不出来,要饭也能发家致富。

    黑狗告诉几个小孩:“你们看人家那用铁丝编的生活用品就是好,还金光闪闪地,那是需要知识的,没知识你能把铁丝变成金色吗?那也是本事!另外,所有要饭的,为了生存不管刮风下雨,不管天寒地冻,都要穿着破破烂烂地去要饭,这就是他们的精神。从他们身上最需要学习的就是放下架子。要记住,世上最挣钱的恰是最让人看不上眼的,活脏钱不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放下架子,同时又有知识有文化,没有干不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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