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炼钢炼铁 万担木柴
晚饭后，汪琼香用刘红喜送来的红糖给黑狗烧了碗红糖荷包蛋。都说红糖有补肺去坏血的作用，徽州农村都信这个，外伤、坐月子都想方设法买点红糖泡水或煮鸡蛋吃，那可是最好的营养品了，也很难买。其实生产红糖比生产白糖要少一道工序，但由于白糖利润比较高，所以红糖反而稀少，即使你有糖票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看到黑狗吃得津津有味，问他“好吃吧？”
黑狗哪想那么多，边吃边说：“嗯！”
汪琼香笑着脸说：“好好吃好好养，人家都指望你快点好起来呢。”她说的人家是特指的。但傻乎乎的黑狗哪知道，还真认为大家都希望他病快好起来，事实上来看他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饭后汪琼香笑眯眯地和黑狗说，好几天没给你擦澡了哈，今天给你好好擦擦好睡觉。黑狗高兴地说：“好啊。”
汪琼香打来一盆热水，还拎了瓶开水放边上，帮衬黑狗脱了衣服，解开绑在他胸前包着草药的布带。虽然这次伤了不轻，身上一块块肌肉还是那样结实。汪琼香往脸盆里加了开水，毛巾放下去浸透，也不拧干，往黑狗伤处就使劲抹，烫得、痛得黑狗直跺脚：“你谋杀亲夫啊？”
“呦，我怎么舍得呢？”汪琼香又来一烫毛巾，使劲地擦他的伤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人家送来的鸡蛋好吃哈？人家送来的红糖好甜哈？人家说的话好听哈？……”
黑狗有苦说不出，一手把汪琼香推得老远：“小肚鸡肠！”
汪琼香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开心，但还是跺了跺脚：“有温柔的啊，怎么不叫人家留下来伺候你？”
其实，不管老公老婆哪一方都是靠对方养的，相互包容、相互依存，无论是生活行为还是思想上，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某种默契，以致达到心灵相通的境界。这种默契就是夫妻。汪琼香与黑狗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黑狗也渐渐恢复了体力，三个月后可以正常上班了，但重体力活肯定还不行。三个月在一般人眼里已经很长，但对于一个受伤昏死过去、在阎王殿打个滚再回来的人来说，这时间太短太短，能恢复这么快已经是奇迹了。这里面除了黑狗身体体质强以外就是汪琼香照应得好，这是村里人一致的看法。
当他再一次走进大队部里眼前一亮。整个队部完全换了模样，前方墙壁上挂着画像，画像两边挂着激情彭湃的对联。大队部墙上叙七倒八地张贴着五颜六色的标语，黑狗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走错了，退出门仔细一看，没错啊。
这几个月变化的确很大，去年提出的各项生产指标，今年要求村村落实。为完成炼钢炼铁的任务，萌溪村不需要建高炉炼钢炼铁，但要向鸿琴村提供三万斤石灰和三万担木柴；粮食产量不仅要实现自给自足，还要交余粮一万斤；要求村里要建文化室，要家家户户通广播，可以把上面的精神直接传到人民群众当中去。要实现这些目标，刘顺宝已经召开了多次会议，总没有什么好对策。这也是他火急火燎找黑狗的原因。
队长刘顺宝、妇女主任刘美时和三个生产队长刘平灶、刘观庆、陈唐俊坐下后，文书陈守成习惯的拿来会议记录簿让大家签名做记录。
刘顺宝先介绍了一遍公社里下达的任务目标，说：“这三个目标中第一项三万斤石灰问题不是很大，多烧几窑就解决了；三万担木柴的事，任务是重了些，但我们村四周都是山，树木有的是，就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不然山上的树不会自己滚下山走到鸿琴去。我们村就这点劳动力，都在石灰窑上，如果抽大量的劳力来斫树，那石灰窑那边就没劳动力了。关于粮食自给自足还要交一万斤余粮，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建文化室、家家户户通广播的事还好办点，找栋房子改造一下，家家通广播也不是难事。”
刘平灶不屑地说：“上面就是瞎指挥、瞎布置，别管他，最多就把那个建文化室、家家户户通广播的事糊弄一下好啦。”
“估计不行吧，这是上下一起行动的。我们村任务算轻的，那些有炼钢炼铁任务的村日子不好过。他们到哪里去找铁矿去？到哪里找师傅去？到哪里斫木柴去？他们也还得粮食自给自足和交余粮，关键是怎么种啊？种什么品种啊？我看只要有特殊的稻种，有科学的种田技术，即使翻三番不行，那产量翻两番估计可以。我们要相信上面的。”刘观庆喜欢看报纸，早就看到水稻有亩产千斤的，苞芦有亩产两千斤的，说是优势品种、科学种植。
陈唐俊做事比较小心细致，他说：“这些任务前两项是难完成的，但不做肯定不行，听讲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办社区食堂。这也是新鲜事，我们能不能干，怎么干？嗯，不是一点点难！”
几个男人都抽旱烟，队部里已经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几个干部的思绪也如这弥漫的烟雾一样裹在一起，没有头绪。
过了好一阵子，刘顺宝接话：“我们已经讨论过几次了，黑狗书记因为有伤一直没能参加，我们今天还这样讨论来讨论去，也讨论不出个什么结果，还是听黑狗书记吧。”
黑狗认真地听完大家的讨论，感觉这些事都不在常理之内。上面怎么会这样布置工作呢？他想，上面之所以这样布置，肯定有上面的道理。这两年他的精力主要抓石灰窑的事，村里的事关心得少，现在看来这些事不仅关系到农业生产，也关系到石灰生产，得想个万全之策。但自己大病初愈，有些情况也是今天才知道，现在定下来万一有个闪失会影响每家每户的生计。如果不定下来，已经拖得比较迟了，特别是木柴不能跟上就影响别人家大炼钢铁了。他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些都是个棘手问题。他沉思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这几个问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人家村是怎么解决的，那我们村也能解决，如果人家村里都解决不了，那我们解决不了也情有可原，大家说对不对？”
看到大家都赞同，他继续说道：“这三个问题，有的是能解决的，有的是可以解决一部分但需要慢慢解决的，还有的可能是根本解决不了的，那就捡容易解决的先来。”他顿了一会儿，换了一袋烟丝，对着火纸“呼”一下吹口气，把火纸吹着，再点着烟丝，深深地吸了一口，伴随他深深吸烟的还有那烟丝“嗞嗞”燃烧的声音，继续道：“先说那文化室吧，能不能就那戏台改造一下，那里正好是演戏的地方，房子也现成，翻下漏，打两张办公桌和几个书架，从公社里去领些书来，不够再买点，文化室就成了。家家通广播的事，需要统计一下，需要多少广播，多少线，以及相应的卡扣和铁钉。这事不难，关键是谁来管，是人的问题。要找个有文化还要喜欢这工作的人，大家想想哪个人合适。”
刘顺宝和刘平灶异口同声地说：“刘文广啊！”他们推荐刘文广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高中毕业，喜欢读书读报，还写了一手好字，绘画也不错，还能拉二胡唱京剧，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文艺青年。
“那好吧，文化室就通知刘文广负责筹备修建。”黑狗说道：“接下来说说三万担木柴的事。这是上面的政治任务，不做肯定不行，但把石灰窑上的生产停掉来做也不现实。我们村的主要经济收入就是石灰。我想这样，现在在烧的三只窑能不能停掉一只，抽出三分之一的壮劳力，这段时间就斫树斫柴往鸿琴送。树就从石榨下、梅树垅那片山砍，离鸿琴近，能省不少搬运工夫。这事就由刘顺宝抓一下，石灰窑上抽人的事我和陈唐俊去协调。大家看有没有意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没意见。
“那下面就是最头痛的事，粮食自给自足和交余粮的事了。”黑狗又点了筒烟低着头抽了起来，估计是真头痛拿不定主意，好久才抬起头：“我们这山田每亩产量比山下要低很多，以前每亩也就三四百斤，全村不到一百亩，一年总产量不到五万斤，人均口粮不到一百五十斤谷，加工到粮食也就一百斤，只能解决自给自足的一半。我们村自己还缺一半口粮呢！现在倒好，不仅要求我们自足，还要交供应粮，到哪去弄呢？从地里刨不出这么多粮食啊！反正现在到下稻种还有段时间，这事容我想想。上面计划肯定有问题，明天我去趟公社，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家也想想法子，等我回来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