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朝小兵 回家成亲
集体婚礼那天刘红喜没来参加,一来她爹病得很重,二来她心灰意冷,不想看见暗恋的人如此高调娶别的女人。不到半年,她爹去世,她叔叔给她介绍了个昆山当地的男人。结婚后不久悄悄地回来把她娘带去昆山一起生活,算是彻底地离开了萌溪。
这次集体婚礼十分热闹,非常成功,是萌溪,不,是全县开天辟地的大喜事,县广播和专区的报纸都进行了报道。好长一段时间在水氻头端饭碗吃饭聊天的话题都是这场热热闹闹的集体婚礼。
这热闹劲刚过,听说六年前抗美援朝去的刘林朝要回家完婚,这不又喜事吗?只可惜没赶上村里的集体婚礼,村里人都挺惋惜,如果集体婚礼有对军人参加,那更有代表性,档次就更高了。
村里的大事自然瞒不过小学老师刘啟敏。刘老师在村里是村民公认的好老师。村民中年轻的老远见到就喊刘老师,年长的都还按老传统喊他刘先生。
这天傍晚,黑狗从石榨下割麦子回来,肩上挑着一担子麦,快到祠堂小学门口,看见刘老师站在那里,于是他把麦子挑到刘老师身边,用木棍撑住担子,用手肘擦了擦脸上的汗,喊了声“刘老师下课了?”准备和他搭腔。
刘啟敏老师其实知道黑狗去石榨下割麦去了,等下回来肯定要经过学堂,于是故意在学生放学后有意在学堂门口等他。他们互相寒暄几句后就进入正题,刘啟敏老师问黑狗:“听说刘林朝要回来,能不能趁着他回家成亲,找个时间让他给学生们讲讲抗美援朝的故事,特别是他自己的战斗故事,那对孩子们是多好的教育啊。”
黑狗说:“这是件挺好的事啊,但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时间、乐意不?”
刘老师说:“应该没问题,他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听说又在军官大学里读过书,他的觉悟肯定比我们高,这又不是坏事,会同意的。就是时间问题,部队里管得紧,估计给的假期不多,不耽误他太多时间,上午不行就下午,下午不行就晚上,反正配他时间。”
黑狗说:“好嘞,我去和他爹先说说,他还没回呢。那我先走了哈。”说完,挑着他的麦子回家了。
晚饭扒了几口饭拿起旱烟袋就往外溜。黑狗走到哪就把个旱烟袋带到哪,一看就是一个年轻的老烟枪。汪琼香问他做什么去?他说去高萌说点事。他事多,家里的事、鸿琴娘家的事、村里的事全裹在他一个人身上,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汪琼香已经习惯了。
自从黑狗出门后,汪琼香收拾好厨房,洗漱完后也不出去聊天,做人家新儿媳时间不长,萌溪村的人还不是很熟,想聊天也没地去,就拿了几件旧衣服到租住的新房里,插上门栓,坐床沿上拆布片。把旧衣服上拆下还能用的布片一层一层整整齐齐地叠好,这些旧布片可以补衣服用,也可以纳鞋底用。旧时这些布片都是好东西,不管谁家都不舍得随便扔掉。
这天晚上等了好久,由于房间都是用木板隔的,一点都不隔音,对门早就传来了陈唐俊的打呼声。怎么这死鬼还不回来?一直到她把两件旧衣服拆完,才听到黑狗上楼的声音。她抓紧起来给他开门,带有点嗔怪的声音:“什么事嗨?才回来!”
黑狗把刘林朝要回来成家的事和刘老师的建议,以及晚上去见刘林朝的爹刘柏山的情况说了一下,因为好久未见到他爹了,就多聊了一会儿,对不起哈!
汪琼香扯过他的耳朵,几乎咬着耳根轻轻地和他说:“我好像有了!”
“你说什么?”黑狗突然瞪大了眼睛,满脸堆笑叫道:“真的?”
汪琼香上唇咬着下唇,双眼几乎笑成了一条缝,很认真地点点头。
黑狗紧紧地抱住这个还没有一点农村味的老婆滚上了床。
刘林朝如期回老家举办了婚礼,就在要离开的头一天晚上,他用心详细介绍了朝鲜战场上战友们一幕幕的英勇事迹。那一天,学生、老师和闻讯来旁听的村民把学堂挤得水泄不通。
战争是很可怕的,也是最历练人的。我参加抗美援朝那年才十七岁,被一车拉到芜湖。头尾训练三个月,我们学了队形、开枪、隐蔽和一些简单的战场上要用的朝鲜用语。训练结束,我们的衣服和被服也到了。装备到的第二天我们就直接奔赴朝鲜战场,过了鸭绿江,上了前线。我年纪小,也算机灵,就当了号兵。
过了江第一天晚上就和敌人交手,好在交手的都是南朝鲜军,打仗水平和我们刚去的志愿军也差不多,但中国兵不怕死,真交起手来南朝鲜军就像摧枯拉朽一样,不经打。接下来打了几战都是如此。经过这几场战斗,我们亲身感受了战争,熟悉了战斗,掌握了军事技能,知道了打仗是怎么回事,心理素质大大提升,不再胆怯枪炮声,对死亡也不再恐惧,为后面打硬仗积累了一些经验。
一个月以后,我们营突然接到通知要求抢占某高地,对手也换成了美国兵。这次打得太惨啦!美国兵打仗与南朝鲜兵打仗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先出动的是飞机大炮,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也打不着,只有挨打的份。狂轰滥炸之后,美国大兵才开始攻占我们的阵地。第一回合我们就伤亡惨重,主要就是不知道如何打这种有飞机、有大炮参与的立体战,如果仅仅是短兵相接,他们装备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通过第一回合后,我们营很快吸取教训,每次他们飞机、大炮轰炸的时候我们都躲进掩体里,等飞机走了、大炮停了、敌人冲上来到了跟前的时候,我们才与他们正面交锋,但我们寡不敌众,更何况他们有先进的枪支装备,还有坦克装甲车,我军只有几挺机枪和手榴弹。为了坚守这座山头,敌人冲上来就被我们打下去,冲上来又被我们打下去,连续打了三天三夜。美军都是坦克和飞机,到后来看到坦壳冲上来,有的战士直接抱着一捆手榴弹冲到敌人坦壳下去与坦壳同归于尽。到第三天夜里,我们全营都打光了,一个老战士为了救我,就在敌人炮弹打过来的一刹那扑在我身上,“轰”的一声爆炸后,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昏死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周围一片寂静,感觉身上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摸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人,叫也不答应,原来战友已经冻成一个冰块。
我小心翼翼地把牺牲的战友推开,虽然是夜里,但白皑皑的雪地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光亮,不晓得是什么时间,也不晓得方向,没看到一个活人。我的冲锋号也丢了,仔细观察四周,茫茫雪光里发现前面不远处隐约有一个红点,会不会是人?不敢喊,怕打破宁静引来敌人,往那边挥挥手,也不见对方回应,于是心惊胆战地小心爬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面志愿军军旗,心想不能把军旗落在敌人的手上,就把军旗从旗杆上摘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揣进棉袄里,想爬着尽快回去。雪实在是太厚了,雪地里看不清深浅,一不小心又掉进雪坑。心想这次死定了,没想到敌人没把自己打死,自己掉雪坑里冻死了,那多亏啊!拼着小命在雪坑里挣扎,爬啊爬啊,不知道爬过多少沟沟坎坎,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爬出雪坑。在那片茫茫雪山里,又不知军部方向,像无头苍蝇一样,饿了渴了都只能就地抓把雪吃,一直到第五天早上才连滚带爬地找到师部,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喊道:“报告首长,某某营号兵刘林朝回来报到!”一头栽倒在地,又昏了过去。
师长、军长他们都以为这个营打光了,没想到我这个小孩兵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军旗,都说“真有种!”
等我醒来,师长告诉我就留在他身边吧,从此我就和这个师长结缘,一九五三年回国后就送进了西部军事学院,军事学院毕业后又回到那个师长手下工作。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个人的成长和一个战士的成长同样需要历练,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