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灯影明灭
远舟境内。
虽是夜间，但正值远舟花灯节，街上来往之人不比白日少，满街的灯火，隐约传来的咿咿呀呀配着丝竹之音，更添的几分热闹。
凌月和贺兰修两人坐在沿街一处高楼的屋顶，望着脚下的歌舞升平，时不时地送酒入口。甘洌的酒伴着一丝夜风，竟是无比的安逸。
两人默契的不再提樱兰之事，只是偶尔对街上正在发生的事点评一二。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到回远舟？”
贺兰修却似没听到凌月所问一般道：“还记得以前你在远舟最遗憾的的事吗？”
“什么？”
凌月着实不记得了，太久远了，她的愿望，太不值一提了。
贺兰修抓起她的手，一跃落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去。
凭空从天落下两人，路人皆是惊呼，却也见怪不怪。这世道，会武功的多的数不过来，白日里才刚有两个门派的人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切磋了一番。
只是这两人容貌非常，身姿秀丽，女子脸颊的疤痕也十分抢眼，不免得要多看两眼。
贺兰修牵着凌月缓步走向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前。
老板见来人身着富贵，便赶忙将正招待的客人交给伙计，自己来招呼二人：“两位客官，来个什么灯？”
“老板，我们想自己做几个灯，可否？\"贺兰修说着，从腰间解下荷包，看也不看一眼便扔给老板。
那荷包鼓鼓囊囊，很是富态。老板接过后，忙道：“可！可！”
老板绕出了摊子，对二人做了请的姿势，乐呵呵在前面带路去。
贺兰修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凌月呆在了原地，回头看时，只见凌月双目含泪，映着灯火的颜色，那样的夺目光彩，全部映入贺兰修眼中。
“怎么了？”
“这种小事，你为何记得？”
贺兰修略有些宠溺的笑道：“不是小事，走吧。”
他满面轻松，牵着凌月的手暖而有力，凌月的心如同被石子打出了一连串的涟漪，忽上忽下。又如点亮的花灯一般，忽明忽灭，十分的不稳当。
老板引着二人进了旁边的店铺，入了后院，院子里堆满了制作花灯的竹条和纸、绢、浆糊等等。给两人介绍了流程之后，老板便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院子里偶尔传来外面大街上的喧闹声，更衬得院子里的空气静静的。
凌月抬手抚上石桌上铺展开来的绢，细腻非常，触及之处，指尖带着月色的凉。
从前，她总听族中人讲，中原的花灯节，灯火斑斓，热闹非凡。摇冰没有这样红火的节日，一色的白，一水的凉。心底对这节日生了很浓的兴趣，便总想着能过一过这样的节日，可每次出游，总是碰不好时间。唯独一次齐青亲手为她做了一盏花灯，圆鼓鼓的，却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坏了，到底没见上花灯摇曳的样子。
扎花灯看起来简单，真做起来却觉得每一处气力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一不小心轻了重了，都容易出差错，便又得重来。
这般细致的活，凌月却见贺兰修很是熟练。
“你怎么会做花灯？从前也做过吗？”
贺兰修笑的有些苦涩。
是啊，那暗无天日的冥界，不做点什么东西寄托相思，他该如何度过一个个没有凌月的日子？
“无聊的时候，做着玩的，不过也只会做这最简单的形制。”
凌月摸不准这话有多少暗含的失落，也不多问。
圆滚滚的花灯渐渐堆满院子，围在两人周围，很快连脚都无处安放了。
凌月拿起一只灯，素绢裹身，鼓鼓的肚子显得憨态可掬，甚是可爱。她看着心里十分欢喜：“你说，这只灯填什么词好呢？”
贺兰修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擦手，若有所思道：“依你看，填什么好？”
凌月打量着手中的灯，提笔写道：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
贺兰修皱眉：“今日花灯好时节，人人面上皆有喜色，你这诗提的给人心里添堵。”
“就说让你来，我这人酸的很，填不出你要的好意头。”凌月略有些赌气的意味，她向来对这些诗词不太通。
贺兰修从凌月手中抽出笔，重新拿起一只红色的灯，正要写，却停住了笔，侧目瞧凌月正认真的盯着他下笔的位置，便起了捉弄的心思。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凌月跟着贺兰修一笔一划写完，念出声的同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好意头！果然好意头！不愧为冥界之主，连填诗都填的如此不拘一格。他人在这草长莺飞的季节，冥帝大人就已经开始筹备除岁了！”
凌月许久没这样笑了，笑的开怀，放肆。
贺兰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何也舍不得离开。她感受到那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咳：“收了你那眼神，小心我剜了你的眼珠子！”
“你喜欢拿去就是了，不过好歹留我一个，若都拿走，我可再不能见你了。若如此，你还不如直接剜了我的心。”
“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
凌月扭头不再理会那炽热的目光，苦思该填些什么。实在想不到，便干脆白描了两枝木芙蓉，枝头飞舞着两只小蜜蜂。
贺兰修一时被无视，却一点也不恼，纸笔拿起一只白色宣纸做的灯，提笔。
凌月注意到贺兰修提诗，要探头去看，却被贺兰修转身挡住，跳来跳去也瞧不见写的是什么。
“写的什么不让我看，还怕我笑话你不成？”
贺兰修潇洒收笔，转过身来，将灯面朝着自己。
“想看？”
凌月重重的点头：“好奇。”
“陪我逛街，便让你看。”
“什么？”
不等凌月反应，贺兰修一手抓住她的手，下一刻院中一阵清风，满地的灯笼随风悄悄滚了几滚，便又安静的躺在地上，颤颤巍巍，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