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台的第一个拥抱
潘语宁来到这家医院已经快三个多月了,和这间病房里的病人都熟悉了。
和她同病房的有十二个人,她的隔壁床,是个老病号,一位四十岁的大姐,乳腺癌晚期,转移骨癌。
这几天,她每天都在疼,从不间断,因为这间病房里,总会听到她的呻吟声,有时候是尖叫,甚至哀嚎。
可是今天,她却很安静,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睡觉。
陪着这个大姐的,一直是她六十多的岁老母亲。
中午的时候,老妈妈试图叫醒女儿吃点东西,女儿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轻声说了句“不饿”,就又睡过去了。
现在,她坐在女儿的床边,轻轻的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红。
刘明辉进病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病人的不太对,刚想上前询问,旁边就传来了潘语宁的声音。
“刘医生,你不是下班了吗?”因为语宁看他没穿白大褂,而是穿了一身便服,上身白衬衫,下身牛仔裤,搭配一双白色运动鞋,衬衫下摆直接掖在牛仔裤腰间,外面还套了一个大大的风衣。这明显是下班了呀,怎么还来病房呢?
他刚想回答她,隔壁床的大姐就动了一下,睁开眼睛跟老母亲说了一句:“想小便。”
老人家抱了一下女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女儿特别沉,她居然没有抱得动。
刘明辉看了一眼,上前帮着把病人抱了起来。大姐动了动,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异性之间……
因为潘语宁就在她们旁边的病床,所以她顺手,就帮忙把大姐的裤子给脱了下来,老人家端过尿盆儿,让女儿方便。
方便完以后,刘明辉一手抱着大姐,一手帮忙提裤子。大姐抬头看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刘医生好像哥哥。”
他暖暖的笑了一下,柔柔的说了一声:“刘医生就是哥哥”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的,是病人轻轻垂下的头。他下意识的把手臂一紧,看着怀里的病人,再抬头看看她的家属,询问:“还要抢救吗?”
看到老母亲红着眼眶摇了摇头,他缓缓地把病人放回到病床上,盖好被子,对老人家说:“你可以通知其他的亲属了。”
而这一刻的潘语宁,都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承认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居然抬头问了一句:“她是、睡了吗?”
刘明辉被她这么一问,就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双手紧紧的扶着病床周围的栏杆,柔柔的看着潘语宁,轻声的说着:“陪我出去透透气好吗?”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语宁也乖乖的跟在了身后。
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医院的天台,潘语宁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刘明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把风衣脱了下来,裹住了只是穿着病服的潘语宁,无力的说了一句:“她死了,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可这时的潘语宁,浑身发抖着,死死地攥着拳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刘明辉。
刘明辉就这么看着她,心疼的皱着眉。
是,他是在心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否认这种心疼,也不再厌烦这种心疼。他彻底的被自己给打败了,接受了心里的那一点点感觉,任它泛起涟漪。
“刚才我是下班了,可是突然想起、回来告诉你、你肺部炎症已经好了,可以择期手术”刘明辉希望这个消息可以让她心里踏实点。
“我害怕”语宁这一刻是真的怕、真的怕、真的怕……
“请你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好吗?”其实,刘明辉也怕。他职业生涯的十几年里,做过无数台手术,有过紧张,有过压力,有过各种困难。但是这一次,他居然害怕了。是真真正正的害怕。
“刚才的那个人,不是也做过手术吗?可是她还是死了。”
刘明辉很无奈的看着她:“拜托你给我点信任,拜托”
可是现在的潘语宁,除了害怕,什么都没办法想。她无助地看着刘明辉。求救似的说了一句:“你也抱抱我、可以吗?”
他柔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患者,伸出双臂、抱住了她发抖的身体。
语宁紧紧的,蜷缩在他的怀里,侧脸和耳朵贴着他的胸口。
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试着让自己的呼吸,跟着他的心跳慢慢放匀。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在这个医生的怀里,找到安全感。但是,可以吗?应该吗?能这么放纵自己吗?
这时的潘语宁,满脑子除了问号还是问号,以至于把刚才的害怕都忘的一干二净。
刘明辉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在发抖,低下头轻声问了一句:“没事了?”
语宁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怀抱:“没事了,谢谢!”
“你相信我,刚才的那个病人也努力过。”这是实话,因为没有人是躺在那里等死的。
这个时候的潘语宁,已经把思绪整理清楚,抬起头,轻轻地笑笑:“嗯,我也会努力的,不会给刘医生丢人。”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潘语宁好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个医生多少有点“天真”,可她又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问他:“刘医生,你们都是怎么称呼病人的呀?”
“什么?……”刘明辉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她脑子跳的实在是有点快
“就是,你们都是怎么称呼我?”
“八号病室、十三床”刘明辉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哦。”原来病人对于医生来说、连个名字都没有啊:“那刘医生,你以后叫我语宁,好吗?”
“理由?”
“就是你刚才一抱我吧,让我想起了我爸,我爸都是这么叫我的。”潘语宁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还没这么老吧?”
“也对,但是,你刚才还当了十二床大姐的哥哥呢,你也没她大呀。”
此时的刘明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因为他清楚,爱上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以后的日子,可能是叹气多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