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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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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泗梁,子时三刻。

    融融夜色下是寂静的郁河,静谧无声的流淌着。

    郁河上有一座拱桥,名叫相思桥,每年七月初七,桥上都会聚集无数恋人放飞祈求天长地久的纸鸢。

    本应是遥寄爱意的月老桥,到了夜里,却是阴风阵阵,诡异至极。

    白发老头提着灯笼,脚步匆匆的向前走着,生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急着离开这里。

    脚刚踏在桥上,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老头的脚步微顿,半晌慢慢转身向后看去。

    远处是出入泗梁的城门,从城门到相思桥的这一段空荡无人,街两边的商铺紧紧闭着大门,桥头旁躺着一个浸了水的褐色麻袋,距离老头十几步远。

    除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响。

    老头心想刚刚或许是听错了。

    他转头继续向前走去,可刚走出两步,身后又有了响动。

    “沙——沙——”

    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用力摩擦着向前,不断朝他靠近。

    老头倏地回头,不见半个人影。

    他扫视一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和刚才不一样了。

    半晌他才发现,桥头旁的麻袋位置变了,似乎向前挪动了一段距离。

    老头打了个寒颤。

    莫不是看错了?

    他吞咽一下口水,踌躇半晌,挪着步子向麻袋走去。

    靠近麻袋立刻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麻袋表面满是肮脏的暗红色印记,麻袋口则被一根绳子系紧。

    老头蹲下身,抖着手将绳子慢慢解开。

    绳结松开的刹那,袋子竟在地上抖动了两下,一股带着恶臭的暗红液体涌出,淹没老头的鞋底。

    老头顿时被吓得瘫软,向后跌坐在地上。

    “周怀”

    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刺耳的声音,苍白的手倏地伸出抓住老头的脚腕。

    那东西慢慢从袋口探出头来。

    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眼珠不见黑色的眼仁,正直勾勾的看着老头。

    “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又戛然而止。

    相思桥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个系紧绳子的麻袋躺在桥头,静静等着下个人

    为了给小女孩疗伤,宋清明他们又在苏镇停留半月之久,女孩的脚落下了残疾,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几日后女孩终于能磕磕绊绊的说出自己名字。

    辛柠染,是个好听的名字。

    留在苏镇的半月,宋清明也没闲着,为了将欠谢钰的全还上,他又跑去暖桃书院求祁掌柜给他份差事。

    祁掌柜看见他开心的不得了,之前画的秘戏图很快便卖光了,还有人想花高价求购,祁掌柜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机会。

    本来说再也不碰秘戏图了,可宋清明手头空空,欠谢钰的却越来越多,别无二法,只好点头。

    半月后他拿到银子,按照先前的计划,带着连竹和柠染去泗梁,寻找连竹的亲生父母。

    到泗梁城大概需要五天,走水路是最快的,每隔七日才有一艘大船从苏镇出发,为了赶路,几人不得不急匆匆上了一艘,但船上只剩下两个房间。

    商议后,决定两个孩子在小的那间,而宋清明和谢钰睡在他们隔壁。

    此刻,宋清明正倚坐在窗边,只着里衣吹着凉风。

    现已入暑,即便江上凉风习习,可还是不够解热。

    安顿好两个孩子,谢钰拉开门回来时,看见的便是宋清明半阖着眼懒散的模样,乌黑的发全部束起,余下一些碎发随意散落下,随着微风晃动,里衣的领口也散了开,露出胸膛前一小片肌肤,看起来十分诱人。

    谢钰怔了怔,半晌在心里叹气。

    明明想要的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嘴,实在太折磨人了。

    宋清明只听到开门声,半天没听见脚步声,这才抬眼向门口看去。

    见谢钰正在发愣,他问道:“发什么呆呢?”

    谢钰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走到他身旁坐下。

    宋清明抓过身旁的钱袋,一把扔到他怀中:“欠你的银子,还你。”

    谢钰打开钱袋扫了一眼,便将钱袋放到身旁:“还了一两银子,还欠我十两。”

    宋清明正准备打瞌睡,一听到谢钰报出的银子数,整个人差点没从窗口栽进大江里去。

    “十、十两银子?我何时欠这么多了?!”

    谢钰柔声道:“你不是说,绝不以我的银子慷你的慨,要帮那两个孩子的人是你不是我,这几日柠染疗伤的费用,还有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出的银子。”

    宋清明无力反驳,说道:“都算我头上,我会想办法慢慢还你。”

    说完,他颓丧的趴在窗框上,看着外面滚滚向前的江水,暗叹银子来的不容易,出去的倒是挺轻松。

    却没看见身后,谢钰偷笑了一下。

    “谢钰,无常是不是也和其他鬼魂一样,只在夜间出没。”宋清明闲来无事,漫不经心地问道。

    谢钰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说道:“平日里都是夜间出没,可若有需要,他们白日里也会出现。”

    宋清明来了兴趣:“哦?他们不怕太阳?”

    谢钰:“只要有日行令,便可与常人无异。”

    日行牌这词听着耳熟,宋清明回过头:“之前书院的两只鬼也说起过日行令,好像有无常抢了那玩意儿,从阴界逃走了。”

    谢钰眼里含了笑意:“虽是个破牌子,可那东西不是人手一个,若没有幽都里那帮老顽固批准,日行令是轻易拿不到的,这么难得的玩意儿,总会有人惦记。”

    宋清明若有所思的点头,半晌狐疑地看向谢钰。

    “我越想越奇怪,你一个大活人,怎么对阴界的事如此了解?”

    谢钰怔愣一瞬,笑着解释道:“我捉鬼也有些年头了,知己知彼 ,方能百战不殆。”

    宋清明微挑眉稍,仍有怀疑,不过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旁的不说,谢钰懂的很多,使他受益匪浅这件事上,是不能否认的。

    月上中天,因为怕夜里船舱失火,水手们让各屋早早熄了灯。

    屋内没了光亮,窗外的月光反倒更美了。

    宋清明的困意袭来上来,却舍不得窗外的月色。

    儿时他也见过这样美的月色,只是过去每每望过去,总是美中含着不足。

    哪里不足呢?大概是望着它的人不足吧,满身伤痕,再美的月色也品不出味道。

    “又露出这样的表情。”

    身后,谢钰突然说道。

    宋清明心里一惊,因为困意迷迷糊糊的,连身旁还有个谢钰都忘了。

    他想假装没听见,谁想谢钰又说道:“为何总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难过?”

    宋清明皱起眉头。

    谢钰的语气里满是关心,可他并不习惯关心。

    这于他来说,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宋清明沉着脸色看向谢钰。

    明明这人也总是偷偷的难过着。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的问道:“那你呢?你又在难过什么?”

    谢钰微怔。

    宋清明也没想等他的回答,重新看向窗外,似是赌气地说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谢钰的声音。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听见这诗词,宋清明顿了一下。

    所以,谢钰是在为喜欢的人难过?

    他当谢钰又断袖之癖,可原来人家心中早住了一个人。

    这词宋清明知道,不过他从来没有过心上人,也不解这词其中之意,只觉得从嘴里蹦出来有些矫情。

    可从谢钰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

    好像谢钰心里的人,想得到,却距离很远,怕是谢钰永远触碰不到的人。

    那人,莫不是死了吧?

    宋清明微垂眼帘,半晌叹了一口气,淡声接道:“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谢钰顿住,看着宋清明的眼眸微微颤着。

    宋清明:“若是真情,来世总会见到的。”

    身后的人没有应答。

    这沉默持续良久,宋清明忍不住回头看去,发现谢钰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就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宋清明一惊:“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谢钰:“我喜欢的人,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

    呵,还是单相思。

    宋清明:“不喜欢你,你不会换一个。”

    谢钰:“可我只想要他一个。”

    宋清明无奈的劝道:“都是来世的事了,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行!”谢钰向前倾身,认真说道:“那人抢了我的心,还骗了我的身,我便只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宋清明:

    好家伙,谁这么缺德?!

    这事情太复杂,宋清明开始不感兴趣了,趴回在窗框上,睡意朦胧地闭上眼睛,含糊说道:“那你便等来世该抢的抢回来,该骗的骗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窗框上睡了过去。

    谢钰慢慢靠近,满眼温柔,忍不住用指尖去触碰他的侧脸。

    “那今夜,我便骗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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