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计划
有的人生起气来，习惯于自己憋在心里，有的人会习惯于找一个宣泄口，赵承年生起气来，吴榆瞧着是哪种都不是，心里又觉得哪种都是。
在赵承年沉默站在窗口的这几秒里，吴榆脑子里在飞速的转着。
赵承年是那种不到关键时刻不显山露水的人，连生气这事也一样，不仔细瞧，你根本看不出他生气，但说出的话，又像是藏着把刀。
吴榆和他熟，偶尔还能分辨出一些来，在那些模糊的记忆里，他都是这般。
外头的雨有渐小的趋势，赵承年默了片刻，才扭头看向她们。
吴榆正巧抬着头，就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眸，确实是心情不好，不过吴榆对他的目光不畏惧，就直勾勾地盯着。
两人的目光交融，各怀着各的心事。
直到身边的二虎拍了她一下，她才慌乱的低下头。
敢直视赵承年眼睛的人，不是勇士，就是不要命的，二虎觉得此刻的吴榆更像一个勇士。
“忘了告诉你。”二虎轻声说，“不要盯着太子看。”
吴榆明白二虎的意思，不礼貌是一回事，赵承年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不过她隐隐约约记得，赵承年似乎说过，脸长着不就是给人看的，她看一下应该也没什么事，便凑在二虎耳边说：“我知道，不过没事。”
“什么没事，事可大着呢。”二虎凑在她耳边，把声音放到最轻，“你对东宫的事情可能不知道，曾经有人因为一直盯着太子看，被杖刑，然后送出宫了。”
吴榆听后，轻笑了声。
潜意识里她是不信这个说话的，但仔细想想，这种好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心生一计，抬眼又看向赵承年，她倒是要看看，此话是真是假。
赵承年就没挪过眼，在吴榆再次抬眼的那一瞬，他又看到吴榆眼里的那种狡黠，就是一瞬，便化成了一种无辜的模样。
赵承年捏不准吴榆的心思，就像吴榆捏不准他的一样，两人就像是游戏对决中的高阶玩家，化有形为无形，谁也猜不透谁的下一步。
吴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作祟，只觉得赵承年的脸好像更黑了一点。
外头的风呼呼刮着，雨顺着窗打进屋里，打在赵承年宽大的衣袍上，他察觉到，往前走了点。
不多，就一寸的距离。
“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周初佑忍不住说，“快点过来坐，一直把我们晾着是怎么回事，我今日还得早点回去，我爹派人盯着我呢。”
赵承年平静的看了眼周初佑，没搭话，慢悠悠坐到了他身边。
南书院的伴读是经过内阁名录再通过考试入选的，学识不说，人品心性也要过得去，他们大多对赵承年有一种敬畏，只有周初佑不一样，他和赵承年认识的够久，皮也皮惯了。
赵承年一坐下，周初佑又敲了敲案几，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大家都先听好了，这事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不能对任何人透入半个字。”
周初佑正经起来，吴榆这才意识到她们进来是有事的。
“我先问一下。”周初佑看着吴榆，“冬雪姑娘是吧，你知道多少关于佑仪郡主的事？”
吴榆眨眨眼睛，先是看了眼赵承年，接着再看向周初佑。
昨晚赵承年和她说过，这些事都是他的计划，计划中还有一环是周初佑，吴榆该知道的都知道，但她拿不准赵承年告诉她这些东西的目的，连带着现在该说什么，她也拿不准主意。
赵承年在看到吴榆的那一眼时，思绪就飘得远了，他愣了一下，下意识说：“全部都知道。”
“全部都知道？”周初佑看向吴榆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带着诧异，“甚至连我们接下来要干嘛也知道？”
吴榆不愿承认，但还是飞快的点了下头。
身旁的二虎也明显愣了一下。
二虎在这种情况中，什么话都没说，就愣愣看着吴榆，头脑里同样充满了疑惑。
“承年，你怎么能先告诉她？”周初佑懊恼着看向赵承年，“我呢，我怎么不是第二个知道的了！”
“无妨。”赵承年不咸不淡开口，“都是计划中的一环，接下去要她配合。”
话一出，吴榆才发觉，赵承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接下去要她配合这话倒是给她整懵了。
这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吴榆没记得赵承年说过要她配合什么的。
“太不够意思了。”周初佑双手叉腰，“你也要我配合啊，你还不先告诉我，我可是为了你要毁了自己的一世英明的。”
赵承年耸耸肩，说：“上了贼船可下不去，要不你当个女的，我就先告诉你？”
赵承年极少有那么放松的时刻，还心情很好的与周初佑开玩笑。
吴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总觉着现在坐着说话的人与刚刚站在窗边的不是同一个人。
况且赵承年先告诉她什么东西了，吴榆莫名很想瞪赵承年一眼。
她就是这个个性，敢爱敢恨的，现在更多的时候都恨不得离赵承年远远的，离得近的时候就想喷赵承年。
“我们言归正传，”赵承年接着说，“薛佑仪现在回府，薛家把原定入宫的日子延后，准备在祖父寿辰前入宫，薛家这个算盘打的不错。”
赵薛两家的大事，吴榆昨夜听过。
周初佑垂首片刻，说：“怎么不是不入了？我跟我爹说好了，等你这边一弄好，我爹就上薛家去提亲，我可是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啊。”
“计划有变。”赵承年说，“不过大致就按这样走，胡广和孟荀那边行不通，他们疑虑太多，最近国事要紧，我还没去祖父那边。”
赵承年的计划简单，但却是经过精密部署，薛佑仪从小就对她情深似海的，人很难缠，薛家与赵家的婚事算是两家强强联手，对薛家利大于弊。
他们只能利用人性的弱点，出去谣传薛佑仪的名声。
赵承年不能确保话传进赵见肃耳里会怎样，至少传到底下那帮官员耳里，形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反转。
那帮老古董，不会那么轻易妥协，他们必会不断给赵见肃谏言，直到这事有个合理的结果。
而这之后，薛佑仪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这时候就由周初佑收场。
好在这一切，还有个周初佑在。
可偏偏，他们出了点差错，薛家比想象的难对付，孟荀与胡广不是很配合这件事，甚至于赵承年本人也开始有点犹豫。
他认为，自己不该这样随意去传播未发生的事。薛佑仪在这场事中，就是一个无辜之人。
“那你要抓紧。”周初佑略微点了下头，思索片刻，才说，“其实也不用急，胡广和孟荀不配合就算了，外头最近也有不少传言，皇上那边可不好说，你可以先放放，等他来找你。”
赵承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说：“我在想别的法子。”
“别的？”周初佑似知道赵承年的想法，抬眸看了眼吴榆，“她可不是她，这个法子不行，我早该想到，你让她进来，果然没什么好事，我劝你不要干傻事。”
二虎听得一脸茫然，只把目光投向吴榆。
吴榆眨眨眼睛，感觉自己应该是听明白了点东西，又感觉啥也不懂。
赵承年沉默着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吴”字。
周初佑摇摇头，说：“不行，不可以，你别忘了，吴家在你祖父眼里是罪臣，就算是长得像，你突然拉出一个人来代替她，你祖父只会认为是自己当年漏了一个，万一对她下手呢？我们不能拉无辜的人下水。”
“我知道。”赵承年在纸上又写了个榆字，“当年的事是张风下的令，薛佑仪不能入东宫，我怕薛家是张风这边的”
赵承年说至这，顿了顿，把目光看向吴榆。
吴榆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上，看到他写了她的名字那一瞬，她的心都要飞出来了，甚至已经完全明白了赵承年的新计划。
他要让她成为吴榆的替代。
即使是在这种搞不清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吴榆表面上不动声色，连头也不抬。
赵承年敲了敲纸上的两个字，说：“冬雪，你和这个人长得很像，我的计划是，要你做东宫的女主人。”
话一出口，在场几人全都愣住了。
他们都为赵承年说出的话而震惊。
二虎最为震惊，因为赵承年写的字他认识，特别是吴榆这个名字，是吴榆入了宫后，他们之间不能提起的秘密。
赵承年见气氛有些微沉，便又说：“我幼时我父亲给我订过一门亲事，就是和此人，但多年前已遇难。我与初佑头一回见你，便觉得你很像她，若是你可以扮演她，我可以保你在东宫衣食无忧，不知你意下如何？”
得了吧。
吴榆目光微微一凝。
她现在哪有什么话好讲。
赵承年认定的事，只有说一不二的份，无论她开不开口，最后这事都得成。
吴榆在心底默默骂人，顺带着问候了赵承年的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