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二天早晨起来，天气雾蒙蒙的，还下了小雨。这对比赛而言，不是个好状况。
宋慕声起床洗漱，任休派人开车来接他。
到了童牛山，雨渐渐的小了，只不过路面非常湿滑。周遭环境，肯定是不利于再赛车。
可选手们都看不出什么异样。至少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们每个都穿着昂贵的赛车服，摩拳擦掌、蓄势待发。总共有八组。宋慕声排到第三组。很靠前的位置。
正好，他也不想多逗留。
山间雾气很重，不过随着天亮，灰蒙蒙的雾也逐渐消散，可视度在变好。
但对赛车来说，不是个好预兆。赛车手和领航员若是配合默契还好，倘若还需要磨合，这种环境很容易出事。而对宋慕声这样单枪匹马的来说，则更不是好事。
开赛车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一旦分神，别说时间上造成的的差距，稍有不慎，可能会跌入山崖、粉身碎骨。连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
一边要聚精会神开车，一边要留心道路状况，足够令人心力交瘁。
而这还是速度上的竞争。
任休抽着雪茄，看向非但没有一丁点焦头烂额迹象，还无动于衷地打了个哈欠的宋慕声时，心中的惊叹要溢出屏幕。
他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物种。为什么以前从没发现。这人不怕死吗。
任休问：“感觉怎么样。有几成把握能赢。哦，对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都有谁……”
“十成把握。”宋慕声撩起不听话的碎发，戴上头盔。
“就喜欢你这么自信。”任休又笑出一口金牙：“我在终点等着你的好消息。”
宋慕声似笑非笑看着他：“任总，我一定给您带来好消息。”
现场有点混乱。却有种混乱的整齐。
宋慕声作为一个普通的赛车手，自然无缘看见任休那一帮人。他又将车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站在车跟前刷手机。
过了一会儿，裁判过来，说快轮到他了，让他做好准备。
宋慕声上了车。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拽了拽毛衣领口，深深吐出口气。
雾气消散得更多。可天依旧阴沉，太阳丝毫没有要上班的苗头。
绿色指示灯亮起，宋慕声脚松刹车，车身飞一般地冲出去。
拉力赛一般都在野外，很少有宋慕声上次比的场地赛那样规整的条件，故而各项设施要更艰苦些。
不过视觉刺激会更大。它也不像场地赛那样，比赛众人需要一齐出发，可以看得清对手到了哪，彼此差距有多少。只要选手没有出现重大失误，一般都是各跑各的。
一条空旷远阔的赛道，通常只有他们一辆车，两个人。
看不到对手的状况，有时是好事，有时不是。
山路狭窄蜿蜒，一眼望不见尽头。
地面果然很滑，轮胎也很难迅速达到最佳温度。
不过宋慕声很快适应了，开得游刃有余。可能是太不要命，看起来有种随心所欲的自由无依。
除开需要参赛的选手，几乎现场的所有人都将视线钉在了宋慕声的红车上。
解说员：“看来3号选手一上来就要先声夺人啊。
路面轮胎打滑，前两位选手一开始不敢释放出自己真正实力，是循序渐进的路数。各有千秋。”
他突然变得无比激动起来：“天哪，怎么回事儿，3号选手竟然没有领航员！”
任休眼珠子都瞪直了。这条路不算很长，可平均起来，几乎是一直在转弯的状态。
这儿是有栏杆围着，但跟场地赛还是不同。毕竟是在山上，又有高度若真翻了车，根本连命都保不住。在这里，所有失之毫厘，都是谬以千里。
每次看他转弯，心都恨不能提到嗓子眼。
差一点，也许就差一点，轮胎可能就跌下去，车会撞坏栏杆，坠落。
死神擦肩而过，只有一步之遥。观众都忍不住肾上腺素飙升。
可每一次，又都是有惊无险。
不知道为什么，任休觉得宋慕声像在比赛滑冰，而不是赛车。不光是姿势闲适的问题。
他的下一次转弯，肯定比上次完成度更高。他似乎会计算。可又分明是本能。
车好像是他长出的另一双腿，在他的指挥下变得无比的灵活。又像是一双会飞的翅膀。
即便道路打滑是无法提前预料的突发情况，这对于宋慕声一次又一次恰到好处的漂移，似乎也没造成任何影响。相比在场外心惊胆战的观众，宋慕声头盔下的表情，可谓冷静到无以复加。
又或者是冷淡。只有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
有人问这是谁找的选手时，任休还没听见，已经有人过来恭喜他了。
说他眼光毒辣，挖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宝来，这次一定拔得头筹。任休笑着打哈哈，说乾坤未定，大家都是黑马。谁笑到最后那可说不定。
在一阵欢快的气氛中，宋慕声平稳地到了终点。
实力和胆量都在上乘，这一次，运气也站在他身边。他完成赛程后，天又下起了雨。
解说员评价得言简意赅：“破了纪录。”
宋慕声在山顶下了车。一些人看向他，一些人忙着恭喜。
任休朝他流露出无比赞赏的目光，笑出一口金牙。
走到任休身旁时，宋慕声给了任休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种情形下，所有人都在欢呼，连任休本人脸上还残存着刚才的笑意。
“任总，好消息，我给您带来了。”宋慕声俯在他耳边说。
他的话音刚落地，一连串急促刺耳的警笛声忽然响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慌了。
这种活动这是内部举办，谁会吃饱了撑的举报到警局——即使进去结局也是无关痛痒，走个形式而已，左不过关几天就放出来。万一被发现，这个“叛徒”的下场，倒也好想象。完全的吃力不讨好。
外面拉着线，有会内兄弟严防死守着，陌生人又不大可能进来。
任休猛地看向宋慕声。
“是你？”
宋慕声手中不知何处多出一把刀，闪着骇人的银光。
他不答，刀缓缓地刺向任休，生疏而迟钝。后者快准狠地夺过来，调转刀头，对着宋慕声。
“你疯了吗——”任休大声呵斥。
下一秒，宋慕声便撞了上去。霎时间，血色喷涌，染红了黑色赛车服。
他还在笑：“是啊，任总。”
任休放在刀把上的手一下就松开了。两人拉扯看似漫长，旁人看来不过一瞬。
当任休的保镖一拥而上时，宋慕声已经倒在了地上。
“不许动，警察！”远处有人在喊，“都举起手来。”
“我真没说错。”
任休忽而露出一个狠戾的笑：“宋慕声，你他妈真是能干大事的人。你不怕死是吧，我给你个痛快。”他掏出身上的手木仓，对准了宋慕声额头。
“你来。”
宋慕声这时精神还很好，中气很足：“我就怕你杀不死我。”
他额头都是汗水。笑容和脸色一样苍白不已，却又无比的讽刺。这种紧要关头，任休头脑被风一吹，清醒了。
这是激将法。如果宋慕声真死到他手里，即便最后他能安然无恙，过程也很难办。
何况这小子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经过刚才这么一出背刺，任休实在没法确定他还有没有后手。
警察马上就会过来，没时间留给任休多想，带上自己的人迅速离开了。
宋慕声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观察自己的伤口。不深，无大碍。这是他自己刺的。能有什么大碍。
“声声！”
这叫喊不知多么熟悉。宋慕声猛地转头，发现程屿在一群警察中间，朝他跑过来。
本来这一刀下去没什么感觉，看见程屿的那一刻，周遭的细胞都哭天抢地般地叫嚣起来。宋慕声扯出一个破碎的笑。他伤口处的血还在往外流，触目惊心。
宋慕声张了张口，还未出声，跑出一段路的任休停了下来。
他似乎回过味儿来，拿出□□，毫不犹豫地朝宋慕声的方向射了一枪。程屿立刻扑了上来。
“砰——”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在宋慕声眼中却被拉扯到无穷的漫长，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所有人都在尖叫。还有人说中枪了。不停地说。
“程屿！”
程屿听见宋慕声在喊他，朝他无声地笑了一笑，紧接着跪倒在地。
宋慕声艰难地往程屿挪过去，他泪痕满面：“你不是在家吗。说话啊，你不是在家吗。”
好多警察和医护人员跑过来。他们迅速将两人抬上担架。
程屿的血像最拙劣的电视剧一般疯狂地往外涌。他张着嘴，却像完全吸不进空气。倏忽又硌出口血。意识也愈发模糊。宋慕声只能听见他喊：“我爱你。”
“程屿，我真是恨死你了。”
宋慕声大笑：“我巴不得你立刻去死。我故意在这等着你呢。现在我如意了。以后再没人恶心我了。”
程屿的眼镜早就掉到了地上。他目光游离，失去了往日所有光彩。
所有的声音对他来说都那么遥远，只有宋慕声是清楚的，独一无二的。他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也好。”程屿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即将昏迷前低声呢喃：“我再不欠你了。”
医生皱眉看他：“病人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给他打针安定。”
针头缓缓推入，宋慕声闭上了眼睛。他嘴巴蠕动几下，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