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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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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客厅亮白色的灯光,看久了?有些刺眼,鹿饮溪闭上眼睛缓了?缓, 腿脚站久了?也有些发麻,她换了?个?姿势站。

    简清倚在门背上,与鹿饮溪一墙之?隔。

    她想起白天两人还言笑晏晏,怎么?能一边和她撒娇,一边计划着离开她身?边?

    她们那些当演员的,都这么?当面一套, 背后一套吗?

    鹿饮溪在门外站了?许久, 始终没有勇气敲开门, 最后, 拿出手机。

    所有聊天软件简清的账号都被置顶在最上方。

    当初, 简清担心她身?体里存在两个?人格, 怕另一个?人格苏醒时, 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怕她陷入迷惘恐慌的状态,所以把?所有的联系方式置顶在最上方, 备注了?“医生”的字眼,希望她能第一时间联系到她。

    简清的头像是?一张空白的图片,没有文字, 没有表情, 就?是?一张白底图片。

    鹿饮溪指尖轻轻抚摸那个?空白的头像,点开对?话框。

    键盘上有26个?字母,她拼拼凑凑,删删打打,写下一句:

    【我没有把?这里当驿站。】

    想要发送, 忽然觉得说服力?不足。

    补充说:【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下一秒,又觉太过矫情,把?后面一句删除了?。

    心情像是?在空中晃荡的半桶水,摇摇摆摆,忽上忽下。

    指尖迟迟不敢按下发送键,鹿饮溪只在屏幕上来?来?回回滑动?,查看过往的聊天记录。

    朝夕相处,有什么?话一般当面就?说了?,彼此?很少发消息,聊天记录还是?半个?月前的。

    忽然,屏幕震动?了?一下。

    鹿饮溪屏住呼吸,定睛一看,聊天界面上,赫然列着一句【我拍了?拍“简清”】

    ——不小心点到简清的头像了?。

    拍两下头像,会自动?抖动?对?话框,然后跳出一条拍拍的信息。

    鹿饮溪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半分钟,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简清的手机随身?携带,但只有电话

    打进来?才会立刻拿出来?看,平时都不怎么?理会震动?、短信铃声。

    应该还没看见……

    鹿饮溪按下撤回键。

    简清看见那条抖动?的消息,面色稍霁,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刚打算回复一个?问号,结果眼睁睁看见那条消息,消失在屏幕上。

    她面无表情按灭屏幕,去浴室洗澡。

    鹿饮溪趿着拖鞋,在她门口来?来?回回踱步,犹豫再三,还是?把?【我没有把?这里当驿站,你是?我很重?要的人。】这句话发了?出去。

    发完,她不敢看回复,收了?手机,躲回自己房间缩着。

    明知?是?句苍白无力?的解释,可还是?期待对?方回应。

    简清不是?看到消息不回的人。

    鹿饮溪从晚上十点半,等?到十一点半,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看到简清的回复。

    她丢开手机,不再等?,洗漱,准备睡觉。

    第二?天起床,手机屏幕上还是?只有自己那句话。

    昨天简清说要带自己去看大学城附近那套房子,早上起来?,没看见她的人影。

    鹿饮溪在家里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回来?,也出门找中介公司去了?。

    租房这项业务鹿饮溪熟悉得很,当年北漂,她租过地下室,睡过小隔间,最初只是?看着墙上贴出来?的招租广告租房子,不需要多出一笔中介费用;后来?,签约了?公司,住进了?公司安排的宿舍,四个?人一间,洗澡都得轮流来?;再后来?,有了?自己的房,一步步在那个?圈子站稳脚跟。

    原主柔弱得像朵菟丝花,需要依附别人才能生存下去,她不是?。

    就?算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也能这个?世?界独立生存下去。

    中介带她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鹿饮溪一一记录看过的房源,偶尔看一眼手机,看有没有收到简清的回复。

    聊天界面始终只有自己那句话。

    越等?心越寒,焦躁的情绪被自暴自弃的念头占据。

    鹿饮溪忍不住猜想简清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她,这样晾着她算怎么?一回事?

    她干脆把?那条聊天记录删了?,眼不见心不烦。

    大学城毗邻郊区,附近几条街都是?大学的某个?校区。

    家政阿姨收拾好了?房子,简清给她结账,从车里搬出几盆鹿饮溪喜欢的绿植盆栽,一一摆好,把?这栋房子捯饬得稍微有些生活气息,才开车返回市区。

    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

    心被提到了?半空。

    她去鹿饮溪房间看了?眼,看见物品都还在,才放下悬在半空的心,去厨房准备晚餐。

    晚餐做好,鹿饮溪还没回来?,简清坐在沙发上等?她。

    她有些后悔试探她。

    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维持着平和欢乐的假象,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

    她比她年长,应该让着她,包容她,主动?迈出那一步,但骄傲和自尊却不肯让步。

    从头到尾,她都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要离开?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逢场作戏?

    门口传来?开锁的“咔哒”声,简清循声望去,鹿饮溪从门外进来?。

    简清不喜欢把?外面的大衣穿进客厅,所以门口的玄关处放挂架,进来?的人都要把?外套脱下。

    有时从医院回来?,她还会把?那些外套,晾到阳台去晒太阳。

    鹿饮溪遵从她的习惯,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

    客厅有人。

    鹿饮溪一颗一颗扣子,解得很慢。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简清。

    她性格温和,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很少与人置气,从小到大,与朋友闹矛盾,也多是?朋友主动?迈出和好的那一步。

    与母亲顾明玉置气,顾明玉忙工作,懒得理会她,通常过一两个?月,她的气就?消了?,该叫妈还得叫,血缘关系是?天然的纽带。

    哪怕她和顾明玉置了?五年的气,她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她就?是?在等?,等?顾明玉先低头认错,然后她再乖乖地喊一声“妈”。

    现在别说等?顾明玉低头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去。

    过往所有少得可怜的亲密关系中,鹿饮溪提取不出处理摩擦、主动?低头和好的经验。

    没关系,没有经验,她可以第一次尝试去做。

    她不想失去简清,她在乎她。

    坚定了?这个?念头,鹿饮溪走进客厅,唇角笑容刚扬起,沙发上却空无一人。

    她回房间了?。

    连主动?交流的机会都不给。

    鹿饮溪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把?唇边的笑容抹去。

    她走到餐桌边。

    两菜一汤,纹丝未动?。

    一整天都被负面情绪占据,鹿饮溪没有一点食欲,站在阳台吹了?会儿风,给绿植浇浇水、擦擦叶片。

    她期待简清能和往常一样,出来?,陪她一会儿。

    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陪在她身?边,也能让她知?道?,她是?被在乎的。

    可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那人始终未出来?看一眼。

    鹿饮溪终于意识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有多傻。

    她觉得自己应该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就?此?把?简清抛到脑后,但这时候反倒哭不出来?。

    对?方不在乎她,她就?不想哭了?,也不想要低头主动?和好。

    仿佛哭出来?就?输了?。

    她若无其事般回房间,看电影,玩手机,转移注意力?。

    看的是?高分喜剧片,鹿饮溪从头到尾看完,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滞闷感和悲哀感牢牢压在心头。

    连恋爱都还没谈,她却觉得自己单方面失恋了?。

    难过到极点,过往相处的美好回忆都蒙了?尘,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鹿饮溪自暴自弃想,本来?就?是?不该开始的感情,看不到未来?的感情,还不如就?这样断了?,谁也不要理会谁了?,朋友也不要做了?……

    餐桌上的饭菜被冷落了?一夜,简清早上醒来?,双手撑在桌子边缘,面无表情盯着餐盘看了?会儿,然后把?隔夜的饭菜通通倒进了?垃圾桶。

    年初和年末一样,是?医

    院检查最多的时候。

    上午医保办来?查医保,督促提高床位周转率,住院病人天数太长的,该沟通就?沟通,尽早让人出院;再三强调医保基金不要超指标,超了?就?科室自己承担;医务科、质控科来?查病历,揪着病历缺陷扣分;卫健委医政科的领导还来?逛了?一圈,检查依法执业情况。

    病房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要接诊病人,一面要应付各种检查。

    谁的私人情绪都无法被顾及,鹿饮溪被护士长拉去装饰门面,免去了?和简清直接接触的尴尬。

    简清在病房忙碌,忙得抽不开身?,她习惯性替她泡好了?咖啡,忽然想到她似乎没吃早餐。

    她把?咖啡倒了?,换上一杯热牛奶,在简清座位上放了?几个?小面包就?走人。

    她去钢琴室弹钢琴,给卫生行政部门的领导们展示展示医院对?病人的人文关怀,还和领导们合了?影。

    领导走后,鹿饮溪继续弹《奇异恩典》。

    这还是?当初周老师教她的曲子。

    曲调舒缓宁静,桑桑坐在鹿饮溪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弹一首激昂点的,我身?体里的细胞们在打仗,要给它们呐喊助威。”

    桑桑又来?入院化?疗了?,这次已经能用假肢灵活地走路,不再需要扶着墙壁。

    鹿饮溪给她剥了?一颗糖,二?话不说,从《奇异恩典》切换成曲调激昂的《命运交响曲》,震得隔壁病房陪床的老爷爷胡子翘得老高,拄着拐杖过来?安慰:“小姑娘,失恋了?吗?弹得跟杀猪似的!”

    鹿饮溪只好捂着脸承认自己技艺不精,只会那几首。

    桑桑听得咯咯笑,不勉强她了?,继续让她弹《奇异恩典》。

    中途,鹿饮溪去上卫生间。

    走在病区的走廊上,简清迎面走来?。

    狭路相逢,鹿饮溪想主动?开口打招呼,简清的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她,漠然的眼神寒冷彻骨,冻得她失了?主动?开口的勇气。

    于是?她也收回视线,缄口不言。

    两人擦肩而过,装不认识。

    鹿饮溪试图重?新把?简清看作一个?

    无关紧要的工具人,不去在意她的态度。

    擦肩而过时,却依旧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转过身?,看一看她的背影。

    站在原地停留了?三秒。

    脚步声渐远,鹿饮溪克制住了?,没有转身?看她。

    回到琴室,鹿饮溪继续弹琴,桑桑往她口袋里丢了?几颗糖果。

    一开始鹿饮溪没在意,推辞说:“我不吃糖,容易发胖,你自己吃。”

    后面发觉桑桑口袋里有鼓鼓囊囊一堆的糖果,就?问:“谁给你的那么?多糖?你不还在换牙吗?不能吃那么?多,要蛀牙了?。”

    说着从她口袋里捞了?一颗到自己手里,东看看西看看,越看越像简清当初塞自己口袋里的那个?奶糖牌子。

    包装袋都是?一样的。

    她把?桑桑口袋里的糖全捞出来?,留了?2颗给桑桑:“你还在换牙,不能一下吃这么?多,姐姐先替你保管。”

    桑桑脾气很好,还是?咯咯笑,没有和鹿饮溪计较,又从旁边扯过一个?袋子,里面有各色糖果、小面包、小饼干,全部给了?鹿饮溪,还塞给她一瓶牛奶。

    鹿饮溪插入吸管,吃着小面包,喝着牛奶,大概猜到了?这些零食是?谁给的。

    牛奶被加热过,喝进肚里,带着暖意,暖尽了?五脏六腑,那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冷战的滋味不好受,鹿饮溪觉得简清还是?在乎自己的,她要去主动?找她和好。

    道?歉也可以,说软话也可以,只要她理一理自己。

    “今年我们这里试点drg付费,我还没搞懂。”

    “明天医保办就?会下科室培训。”

    “啧,这医改改的,医保局的权力?一年比一年大。”

    “这年头谁管钱谁是?老大。”

    午休时间,大家在办公室闲聊,鹿饮溪脱下白大褂,回到办公室,没看见简清的身?影。

    有医生朝她招手:“小鹿,你表姐和局长的侄子相亲吃饭去了?,给你点了?餐呢,坐过来?和我们一块吃,等?吃完,说不定你表姐就?给你找了?个?表姐夫回来?。”

    众人嘻嘻哈哈大笑。

    相亲这个?消息不亚于五雷轰顶,轰得鹿饮溪瞬间消了?和解的心思。

    众人的笑声太刺耳,她笑不出来?,出了?办公室,走到换衣间,拎上自己的大衣就?走。

    相亲?

    怎么?没听简清提过这茬?

    也是?,这两天她们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哪能知?道?她要和局长的侄子相亲?

    鹿饮溪走出医院,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今天气温突降,四面八方的寒风灌得她直打哆嗦。

    她想穿上大衣外套,低头一看

    ——拿错衣服了?。

    手上拿的是?简清的黑色大衣。

    鹿饮溪很有骨气地不换了?。

    呵,她就?是?冻死在外面,也不穿那个?败类的外套。

    五分钟后,鹿饮溪的骨气被寒风吹得一干二?净,穿上了?简清的大衣。

    心理的疼痛牵扯到了?生理,心脏一阵阵泛疼。

    脑海有些混乱,鹿饮溪不知?道?自己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要做什么??

    简清下午还要上班,一定不会跑太远的地方相亲。

    只会在医院附近,找家装修精致的店,和人谈天说地。

    她在找她。

    这种时候了?还找她做什么??

    不知?道?。

    大概是?想要亲眼见一见那个?画面,让自己死心。

    ——她猜对?了?。

    沿着医院附近中山街那条道?走到底,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西餐厅,她看见了?简清,还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两人坐在窗边,谈论些什么?。

    简清身?旁还有一大束花。

    鹿饮溪揉了?揉眼睛,把?那个?画面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也随之?碎成一片片。

    她忍着泪意,转身?想走,又像是?想起什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看了?简清一眼,朝他们走了?过去。

    推开西餐厅的门,服务生过来?询问,她指了?指窗边的那桌笑说有预定,然后径直走过去,毫不见外地脱外套,落座。

    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诧异:“这位小姐,您是?不

    是?走——”

    简清看着鹿饮溪,淡声道?:“我的人。”

    鹿饮溪挂上招牌性的微笑:“您好,我是?她的表妹,刚才路过这家店,在窗外看到了?表姐,忍不住进来?打个?招呼,没有打扰到你们二?位吧?”

    男人点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没关系,我认得你,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鹿饮溪。”

    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成熟绅士,没有露出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叫来?服务生点单、把?鹿饮溪脱下的外套挂好,还主动?寻找话题攀谈,缓和彼此?的氛围。

    “我爸爸取的名字,他很喜欢梅尧臣的诗。”

    男人脸上依旧带着笑:“那可是?宋诗的开山祖师,和欧阳修并称‘梅欧’。”

    鹿饮溪对?文学了?解不多,噎了?片刻,换了?个?话题。

    “先生贵姓?”

    “免贵姓沈。”

    “沈先生在哪一行深造?”

    “是?个?教书匠,在xx大学任教。”

    鹿饮溪问名字,问职业,问家世?,问得像是?她在和他相亲一般。

    男人一一耐心作答。

    简清在一旁静默地用餐,偶尔抬头,看一眼鹿饮溪。

    鹿饮溪始终没有看她,当她不存在一般。

    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鹿饮溪抬手看了?眼手表,仿佛真是?来?替自家表姐把?关一般,笑说:“沈先生与我家表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百年好合,祝你早日成为我的表姐夫。我和人有约,先失陪了?,你们慢慢聊。”

    她看向简清:“表姐,你出门忘带外套了?,我给你带来?了?,走的时候时候记得穿,外面冷,别冻着了?。”

    这是?进门以来?,她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不等?简清开口,起身?径直离开。

    一出门,泪水再也憋不住,夺眶而出。

    她抬手擦去眼泪,用力?眨了?眨眼睛,沿着一条路一直走,漫无目的地走。

    最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个?广场,她随便找了?条花丛背后的长椅坐

    下。

    她一遍遍抬手擦泪水,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不到几秒又模糊了?视线。

    她不擦了?,低着头,脑海一遍遍回放那些锥心刺骨的画面,任由眼泪啪嗒啪嗒掉地上。

    其实她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她们算什么?关系,她有什么?资格难过?

    模糊的视线里忽然闯进一双熟悉的长靴,鹿饮溪眨了?一下眼睛,把?泪水挤出眼眶,视线逐渐得清晰起来?。

    她坐在长椅上,慢慢抬起头,看见了?熟悉的黑色大衣,高挑的身?材,再往上,撞进一双冷淡而漂亮的眼睛。

    简清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满脸泪痕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鹿:qaq!qaq!qaq!

    简:再哭?水漫金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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