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鬼门
前世白栀只知道埋头学习,进入英才班后连同学名字都记不熟,当时班里并没有出现暴力事件,曲薇还是爱哭,但也只在课上哭过两三回。
这一世,打得这么激烈。
白栀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自己“嚣张”的言行刺激了曲薇,从而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顺便把于超也带进沟里。
企业管理当中管这叫鲶鱼效应,具体来源不可考,大概是说在一群小鱼中放进一只鲶鱼就激活了小鱼的求生本能,从而形成竞争。
如果放以前,两个同学消失,白栀能反省到高考结束,然后在十年后某个失眠的深夜捡起来继续翻涌、检讨,但现在的她只反省一天就扔到脑后了。
她有做错吗?
没有吧。
别人的不幸应该归咎于她吗?
有病吧。
又不是上帝,动不动就要背负全人类的罪。
学会江燃燃的少爷处事哲学后,人生都轻松起来。
要善良,但也别为难自己,要自省,但别把其他人的错揽自己头上。
于超离开英才班,回原本的班级了。
曲薇本来应该住院一周,三天就回来,脸还肿的,周围能看到明显的淤青。
作为被打的那个,曲薇本该博得大家同情。
可她借了人家笔记还弄烂了,对考生而言,简直不是人。
没人愿意跟曲薇说话,她想借笔记或者问题更是难上加难,每天跟个透明人似的坐在教室发霉,老师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清楚,讲课时习惯性散步也不爱往曲薇那边去。
空调终于修好。
教室不再散发哄热的臭气。
曲薇难受两天,满不在乎学自己的,这心态,简直无敌。
这世道就是,脸皮薄自己受罪,脸皮厚,别人受罪。
反正总有人要受罪。
……
白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白永刚打来电话说白露是肾衰竭,北京的医生主张尽早换肾,手术费少说十万,但最最关键的是肾源。
刘丽测过了,配不上。
“等我们回来,你到医院也测一下,就当帮帮妹妹。”
一个肾啊。
说得跟路边随便捡一样。
白栀蹲在教室门口接电话,想了想问道:“爸你测过了吗?”
白永刚一愣,“我测什么?”
白栀说道:“你都不测,我测什么?”
白永刚沉默片刻,“她是你妹妹,你们一个屋檐下也生活了好几年,就是养只猫狗也有感情……”
白栀笑起来,慢悠悠道:“你不是她爸吗?你们就没感情吗?为什么你就不测,单叫我去?”
“我是男的,怎么行?”
“男的就不能捐肾?是医生说的吗?”
“你……不要胡搅蛮缠!”
怕摘了肾就不行了,等到过两年政策松动可以要三胎,没法生儿子是吧。白永刚做人家继父的,自己不愿捐,太难看了,白栀这个女儿要是也不出来象征性测测,他和刘丽非离了不可。这把年纪,重新找个媳妇谈何容易。
白栀也不想看得太清。
可前世被刘丽稀里糊涂拉到医院做检查,白永刚虽然没露面,但也默许了吧。
他也许想着两个孩子没有血缘关系,随便测一下,能给刘丽交代就行,没想到还配上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看刘丽折磨自己亲生的女儿。
白栀按捏眉心,沉声问道:“爸,我要是跟白露配上了呢?”
白永刚沉默。
白栀以为他挂断了,正要放手机,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可能配得上?”
“要是配上了呢?”
白栀固执地又问一遍。
嘟——
忙音传来。
白永刚撂了电话。
又是这样,作为一家之主,既要所有人都听自己的又不肯直视问题,固执、自私又想当然。
还好这学期住校了,不至于被刘丽瓮中捉鳖,人身安全暂时不用担心。
白栀的心渐渐沉到谷底,寒意从脚底生发,顺着经络,直入肺腑。“好冷。”她低声嘀咕,僵冷的手指戳动按键,给徐颖发去信息。
徐颖没回,也是,除夕夜的争吵导致母女关系断绝,妈妈……已经把她的电话号码加入黑名单了吧。
父母到底是什么?
这具肉身的创造者吗?
除此之外呢?
血和血之间真的会有斩不断的感应吗?
白栀小猫似的挪到太阳底下,揉搓双臂,想暖和暖和。
极致的失落麻木了神经,她暖和不起来,怎么也暖和不起来,竟然在太阳的直射下短暂昏迷了。
炸鸡腿的油香隐隐传来。
先是面前出现阴影,笼罩她的全部,拉回她的魂魄,然后脆皮炸鸡腿的香味由远及近,直至鼻尖,掺着令人安心的火与木的香,勾起她近乎死去的神智。
一瞬,生死簿上她微不足道的若隐若现的名,就被来人轻描淡写抹去。
白栀深吸口气,睁开眼,从沉沉黑暗中遥望——江燃弯腰端着肯德基的盒子,逆光站在她面前。
神明的影。
最光的火。
最亮的梦。
是他啊。
是他啊——
白栀揉揉眼睛,声音发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是哪只小猪要饿死了。”
对了,昨晚洗完澡饿得嗷嗷叫,吃完最后一包咪咪虾条,她发信息给他说想吃鸡腿,很多很多鸡腿,还得裹着面衣炸得很脆。
白栀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少年潋滟捉弄的笑颜。
她伸手,穿过冒热气的鸡腿,倒过去抱死他。
江燃勒得蹲下,轻抚女孩后背,“我们在教室门口啊,笨蛋,别抱了,快吃。”
“阿燃……”
“怎么了?”
“阿燃!”
“皮痒?”
“你是我的,我叫叫怎么了。”白栀松开手捧起盒子放到膝盖,一口下去,鸡腿就见了骨头,不到三口全部进了那张看起来并不大的嘴巴。
江燃吓一跳,挑眉,“饿死鬼?”
白栀用手肘搡开碍事的头发,一口气吃完,一屁股坐到晒热的地板,几乎是劫后余生。
江燃陪着坐下,伸指弹了弹空荡荡的餐盒,膝盖撞了她一下。白栀擦完嘴,捏紧纸巾,把白露肾衰竭,家里逼着她去做配型的事说了。
江燃没插话,等白栀说完才问道:“一直想问你,你对你那个傻逼妹妹到底有没有感情?”
白栀低头,“她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看出来了。”江燃皱眉,“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对她有没有感情。”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把肾给她……”
小时候,刘丽和白永刚出去打麻将,白露一个人睡觉害怕还会钻进白栀被窝,她的床那么小,一个人都勉强,两个人挤得无法翻身,可就算睡不舒坦,白露还是死死抱着她的手臂,低声念叨:姐姐,我好怕,外面黑漆漆的,是不是有鬼呀?
可就是这样一个紧紧依偎自己的妹妹,长大后像是变了个人。
外面的世界没有鬼。
鬼都在人心里。
白栀脑中一边是白露小时候怯生生的样子,一边又是她伙同张若凌推她下楼的狰狞嘴脸。
姐妹一场,有没有感情白栀无法说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要捐肾,也不要江燃捐肾,她要和他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江燃没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盯着白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