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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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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家这些年虽已不在朝堂, 但他家老太爷还在那会儿,得先帝赏识,做过两任的科举主考,门下弟子现任各处, 仗着祖宗庇护, 也算是有些体面。

    纪爵爷要拿一个赵恒印, 崔家应了不管,曲映悬又明搪暗推的在下面活动。

    任是赵氏哭断了筋肠,前头十几个捕快帮忙护着, 也没能拦住纪家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恒印被连拖带拽地拉走。

    “他是你亲表哥!”

    赵氏恼地捶地, 体面规矩全都不要。

    眼睛斜睖, 抄起手边的圆凳就朝曲映悬砸。

    “夫人不可!”

    得亏是红师爷眼疾手快, 护在前头,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板凳。

    “母亲,纪爵爷有勋爵在身,就是知府衙门要拿他, 也得先报与朝廷, 得了宗正院的批示, 才能动作!”曲映悬言之切切, “儿子也是尽心的护了,可惜没拦住啊!”

    没拦住?

    赵氏井非三岁孩童, 岂会被他这三两句假话唬住。

    一个轱辘翻身爬起, 扯了他的衣袍就要打人。

    “少在这里跟我马上房子的说漂亮话,我待你如亲儿子一般疼爱,只盼你能跟姊妹兄弟互相帮衬,如今你是做了大官儿, 竟连你兄长也不肯护了,赶明儿我这个做嫡母的再有什么,你怕是连多一眼都懒得搭理!”

    “儿子不敢!”曲映悬只把身子弯得低低的,嘴里捡谦卑的话语来讲。

    赵氏是嫡母,或打或骂,他也只有赔笑作揖的份儿。

    “你不敢?”赵氏眼睛瞪大,挓挲着手忖了好一会儿。

    “啪。”

    一记耳光狠狠地落在曲映悬的脸上。

    红师爷愣住,一旁帮着说情阻拦的捕头们也愣了。

    大庭广众之下,掌掴身着官服的朝廷命官,就是亲娘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逞这般威风。

    更何况,自这赵氏来青州以后,知府大人早晚省视问安,未敢稍有逾越。

    今日也是纪家来势汹汹,赵恒印本就理亏,碍着他们知府大人何干?

    赵氏这嫡母当的,着实有些霸道。

    火辣辣的太阳落在门槛,照出清晰的一道影子。

    曲映悬从影子下直起身子,摸了摸脸上浮出的红痕,抿直了嘴给赵氏作揖:“母亲既然已经消气,那儿子前头还有公务,就暂先告辞了。”

    红师爷在一旁搀扶,主仆两个脚步踉跄地往大门而去。

    底下的捕头也都打着哈哈离去,他们虽不敢指点呛声,但眼神里免不了要捎带几分不满。

    赵氏缩了缩脖子,捏紧了一旁嬷嬷的手腕:“那是我儿子,我还不能打了么?”

    这嬷嬷是赵氏跟前的老人儿,这些年在跟前没少出些怂恿鼓捣的主意,见主子心中生怯,那嬷嬷自然要帮着打气壮胆

    “自古嫡母为尊,二爷自是夫人的儿子,别说是今儿打了他一巴掌,明儿就是杖二十的罚一回,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嬷嬷扶着赵氏坐下,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一瘪,“老奴我活着这些年岁,还没听过当娘的打儿子有不是的规矩。”

    “如今二爷是体面了,但夫人您也未尝没有依靠!”

    赵氏抬头看她,以目光询问缘由。

    那老嬷嬷扬起满是枯绌皮的额头,下巴抬得高高:“咱们家可还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小姐呢!”

    “二爷跟您隔了层肚皮,他有些心气儿,那是旁人怂恿。然咱们大小姐可是打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您有什么吩咐,跟外人去说,倒不如直接去她那儿诉苦。”

    提到女儿,赵氏也不免有些底气。

    她在曲家委屈这么多年,都是因为没能生下个儿子。

    好在老天爷怜见,叫那丫头得了一门好姻缘,因着这个,曲崇那老没良心的才待自己有了笑颜,柳姨娘那小贱人再多的心思,还不是得天天在自己跟前伏低做小。

    她还有闺女,谁也甭想欺负到她头上来!

    赵氏提一口气,直起身子就要叫人备车。

    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儿,她又犹豫。

    “可上回崔家来请,我给回了……”万一姑爷生气,就是求到了闺女跟前,也不顶事儿啊。

    那嬷嬷不愧是多吃了几年白饭的老货,斜着脑袋掐腰,指着外头道:“您是没上心打听,奴才今儿一早才听来的闲话。”

    “崔家待咱们大小姐那可是眼珠子一样的宝贝,自打大小姐嫁去他家,那病秧子似的崔世子竟大好起来了,先是能出门走动不说,又是吃酒游玩,好不自在。”

    “大小姐是老天爷给的福分,更是那崔家哄着给儿子续命的灵药。”

    “还听人说,亲家夫人连手上的生意都给了咱大小姐,您不过是去讨个人情,让他们救表少爷一命,又不是要了他们家的金山银山。”

    “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还能有不允的?”

    赵氏点头,也觉得这话在理。

    那可是自己的亲闺女,崔家若是不允,那她就……她就让妙妙回娘家,跟崔家和离!

    这边主仆上了马车,忙不迭的往宣平侯府而去。

    宣平侯府那边倒是一番自在景象。

    绿橘洲三面环水,四周种着芦苇草木,地方虽不如香雪堂大,但尺树寸泓,胜在精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院子里种有一片葡萄架子,这会儿炎夏,藤上挂了青青的果子,一嘟噜一嘟噜的缀在密密的葡萄叶间。

    葡萄架下是一片阴凉,只摆一个冰鉴,便已经是凉爽无比。

    丫鬟们在廊下玩翻红绳,宝梅翻坏了两回,噘着嘴让别人接手。

    她凑过来看宝妆手里的针线活儿,指了一处短针脚的地方。

    宝妆忙笑着道谢:“真真是你的眼睛厉害,我瞪大了眼盯了半晌,也没瞧出来。”

    宝梅笑着努嘴,指着不远处的藤床给她看:“你先别忙,看那儿。”

    曲妙妙一手撑腮,抿着嘴盯在棋盘好一会儿,眼珠子都要贴上去了,也不能落子。

    宝妆笑道:“小姐怕是又要输了。”

    宝梅撇嘴:“才不能呢,输了棋小姐要不高兴了,待会儿肯定要有人作弊。”

    她拍拍宝妆的肩头,又道:“我看你做的上心,那我也拿笸箩出来赶一会儿。”

    宝妆又朝藤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忙手上活计。

    “我不玩了。”

    曲妙妙满盘子被他吃了一大半儿,这会儿落哪儿都是要输,她将手中的棋子丢在瓮裏。

    因心不在焉,漏一枚,掉在外头。

    “又想耍赖?”

    崔永昌捡起那枚棋子,丢在她手边的瓮裹,顺势覆在她手上说话:“我说要玩儿挑棍儿,你偏不要,我都让了你十子了,还要如何?”

    曲妙妙翻眼看他,贝齿咬唇,又好气又无奈。

    “那这局再和一回!”

    崔永昌指腹在她手背摩挲,似是在认真考量。

    忽然大掌之下的小手偷偷转了过来,有些微凉的指尖勾在他的掌心,挠了挠。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泛着祈求的光,只可怜巴巴地望向他的眼睛。

    “和嘛?”曲妙妙又问。

    崔永昌笑着抿嘴,纵容道:“和棋、和棋。”

    小人儿得了便宜,笑着抓一把他的白子,搅乱了面前棋局。

    分好了黑白棋子,崔永昌还要再下,曲妙妙却不想再输。

    “我乏了,要歇一会儿。”

    她提着鞋子下地,崔永昌拉着不让人走:“等等我,我跟你一道进屋。”

    曲妙妙抽手道:“你坐着别动,我拿东西出来。”

    不一会儿,就见宝梅抱了账本连带他送的那个算盘,又备笔墨,在小几上摆好。

    “这会儿还有旧账没清?”崔永昌随口一问。

    辛氏一向都是在入夏左右结完年账,冬冷夏热,这两季是不忙这些的。

    一是因着那会儿顾忌着他的身子,寻思着早些把规矩定下,日后也省的底下的人多嚼舌头。

    二来,也是体恤底下掌事们,免得他们往来跑着遭罪。

    曲妙妙拿一本给他看,解释道:“不是旁的账目,过些日子绣庄就要忙起来了,母亲今年交代了我来盯着,这是镇北军那边送来的清单,我头一回经事,自是要算清楚一些,不能叫他们轻瞧了去。”

    生意上的人,多是生着七八个心眼儿。

    就连自家的掌事,都查出过有欺瞒的。

    在家丢人事小,若是让外头看出了纰漏,少不得要背后笑话。

    崔永昌翻了两页,点头道:“那是要仔细一些,每年那群军需倌儿都钻着脑袋想抠搜二两油水揣口袋里去,你开头严他们一些,叫他们知道你的厉害了,以后能省不少麻烦事儿呢。”

    辛氏多次想要把这些东西往仔细了的算,偏崔侯爷是个心善好说话的主,总念叨要糊涂一些,免得伤了老将们的体面。

    在旁人面前,辛氏虽面软心硬,却独对崔侯爷宠溺三分。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的过去了。

    如今,她让儿媳主持,又特意交代了要把账目对严,就是为着断了那些贪得无厌的主。

    生意生的事儿,岂能一味地纵容了人家上来吸血?

    曲妙妙点头:“母亲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我没经验,你若有什么高招,只管告诉我。”

    崔永昌往身后被褥上靠了靠,调整了舒服的姿势,两条长腿只往她身侧去贴。

    “我给你支招,你可有彩头赏我?”他笑着开口讨赏。

    “彩头?”

    曲妙妙拍下他欲往怀里钻的‘蹄髈’,嗔道:“那上回生气的事儿,我就原谅你了。”

    崔永昌掉了个头,这回换脑袋倚她怀里:“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少拿那些有的没的来唬我。”

    “谁糊弄你了?”曲妙妙道。

    崔永昌哼哼两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小憩。

    临睡前,还不忘叮嘱她认真想想彩头。

    曲妙妙磨了磨牙,捏了捏他的耳垂,懒得计较,只把手中算盘拨得劈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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