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马海根一见了吴燕青，立刻搓着手堆着笑迎了上去：“听说你要种蘑菇了，我寻思着你建大棚肯定需要材料，所以我就过来给你送点水泥、木头什么的。”
周锦绣开心地迎上去，一扭头瞅见了跟在吴燕青身后的钟长龙，立刻沉下脸喝道：“你跟着我妈妈干什么？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说着，周锦绣拿过放在院子里的扫帚就往钟长龙身上打。钟长龙嗷嗷叫着自己没有坏心思，就是好心过来帮忙的。周锦绣只不相信，手里打得越狠，嘴里还一个劲儿地骂道：“打死你个烂酒鬼！看你还敢不敢打坏主意！打死你！打死你！”
钟长龙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周锦绣还要追出去打，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给缴了扫帚。转头一看，却是吴燕青。
“算了吧。”吴燕青把扫帚放回原位，“打两下就行了，他也没干什么坏事。”
周锦绣认真地道：“他今天没干什么坏事，不代表他明天不干什么坏事。他现在没干什么坏事，不代表他心里没想着干些什么坏事。妈，我跟你讲呀，就像这种烂酒鬼，就是人类的渣滓、是茅坑里的臭石头，连粘都不要粘上！否则，你整个人就掉价了！”
“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周锦绣转过头，笑嘻嘻地道，“妈，马叔叔送了一大车水泥过来呢！值好多钱呢！”
吴燕青睃了一眼锦绣，转过头对着马海根不咸不淡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建大棚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还是把它们都拿走吧。”
说完，吴燕青拉着周锦绣三步两步进了屋子，反手就关上了家里的大门。其关门的速度之快，差点把追在后面的马海根的鼻子都给夹住了。
周锦绣一把甩开手，不高兴地嘟囔着：“妈，你干嘛对马叔叔赤脸白眼的呀？人家马叔叔是真心对你好，你不说感谢人家至少也该给人家一个笑脸吧？”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样对他，自然有我的道理。”吴燕青走进厨房里，开始打水淘米准备做晚饭，“我告诉你，你以后离马海根远一点。他送过来的东西，也一律不许收！”
“谁是小孩子？我已经十六岁了，我长大了，我也知道事情了！”周锦绣冷哼道，“不就是马叔叔看上你了，想娶你做老婆吗？这事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还在那里遮遮掩掩的。”
周锦绣用茅草引火将灶膛里的木柴点燃，面色沉静：“你既然看出来，就该懂事了。你以后见到马海根，就绕着他走。不许和他说话，也不许收他的东西。”
“为什么呀？”周锦绣问，“妈，难道你不想嫁给马叔叔？”
“对，我就是不想嫁给他。”吴燕青道。
“为什么呀？”周锦绣急了，“马叔叔有什么不好的？他可是隔壁村的富户，家里有车又有房，家里还有十几万的存款！你要是嫁过去，不就可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直接脱贫致富了吗？”
周锦绣开始往锅里倒水，两只眼睛专注地看着锅里的情况。
蒸腾的热气在半空中聚集，形成雪白的烟雾，如同一条世间最柔软的绸带，轻飘飘地拂过这世间最坚毅的眉眼。
“锦绣，女人嫁给有钱人，看上去是一夜飞天进入了富裕阶层，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那房、那车、那钱……说到底都是人家的东西。人家给你，你才能享受一下。人家不给你，你立马什么都没有了。”
吴燕青快速地挥动着锅铲，铁锅铲和大铁锅快速碰撞着发出了激烈的声音，仿佛战场上的刀兵之声，“说一千道一万，女人还是得靠自己，靠自己去干、去拼、去博。只有自己劳动得来的，才是能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里的，谁也拿不走。”
周锦绣翻了个白眼，啐道：“干？干？干？干什么干？像你一样种蘑菇？像你一样在臭粪里刨食？一斤蘑菇才卖2块钱，你要干到什么时候才能挣到十万块？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
周锦绣一把拉住吴燕青的手，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道：“妈，你听我的，嫁给马叔叔！马叔叔那么喜欢你，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又那么聪明、那么会办事，等你嫁过去之后只要稍微使一些手段，一定能把马叔叔给拿捏得死死的。到时候，马家的东西不就都是我们的东西了吗？咱们就能轻轻松松地过上好日子了！”
吴燕青被这话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以一种全然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周锦绣，仿佛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一般。
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扭曲的木柴在烈火中啪嗒作响。那爆炸出的火星子在灶里炸得噼里啪啦的，也不断地灼烧着吴燕青的心。
“锦绣……”吴燕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这是打算把你妈我给卖了吗？”
周锦绣沉默了。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难熬的沉寂。
……
白桃陪着张红星走访贫困户回来，正好撞见了龇牙咧嘴揉着满头包的钟长龙。
白桃说道做到，说了帮助张红星的工作、为村里脱贫致富奉献一份力量，就真的是尽心尽力。
回到家乡这一个多月以来，白桃除了每天清晨和晚上在家看书之外，其他的时间几乎都扑到了扶贫工作上。她每天呆在张红星身边的时间比她呆在家里的时间都多。
张红星因此越发喜欢白桃，看白桃就像在看自家的妹妹一般。又见白桃办事稳妥、能力出众、想法新颖，因此很多事情都愿意听从白桃的意见。村里的干部都打趣说白桃是河平村的编外扶贫干部。
这天，白桃和张红星在路上偶遇钟长龙。
张红星喊道：“钟长龙，你那个工作的事情……！”
张红星的话音还没落，钟长龙扭头就要跑。但既然白桃在现场，又哪里能让他跑了？
白桃莲步轻移、长臂一捞，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抓住了钟长龙的肩膀。任凭钟长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再不能前进分毫。
不多时，钟长龙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停告饶：“白桃！白姐姐！饶了我吧！”
白桃问道：“还跑吗？”
“不跑了！不跑了！”钟长龙直摇头，“绝对不跑了！”
白桃又问：“那能好好地听张村长说话了吗？”
“好好听！好好听！”钟长龙忙不迭地点头，“一定好好听！”
白桃这才放开了手。
而另一边的钟长龙果然信守承诺，不再逃跑，反而像个安分守己的小媳妇似的，乖乖巧巧地站站在白桃和张红星面前，甚至还主动招呼道：“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一会儿路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家里去坐坐吧，至少亮堂。”
白桃和张红星便跟着到了钟长龙的家。钟长龙的家也是一溜的茅草土房，一眼望过去也还算干净，但一进到屋子里，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就好像那茅草房、那桌椅板凳、那衣服被褥泡在酒坛子里数十年，早就腌入了味儿。
张红星一边打开窗户通风透气，一边数落道：“长龙呀，你说你年轻力壮的，模样也端正，活儿也干得不错，怎么偏偏就犯了酒瘾呢？你要是能把这酒戒了的话，凭你的能耐，早就脱贫致富了，说不定连媳妇都有了！”
钟长龙呵呵地笑着，也不反驳，只是快速地收拾出桌椅板凳请张红星和白桃坐下。
张红星又聊起给钟长龙找工作的事情，说了好几个不错的工作，比如去隔壁村的火砖厂做帮工、去县里的工厂做工人、去镇里的裁缝铺做学徒……钟长龙的态度是好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但嘴里说出来的却全是拒绝的话，什么工作台危险了、距离太远了、人太笨学不会……
张红星被气得脸都胀红，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干什么工作啊？你不能总这样游手好闲的吧？你还年轻，再这么闲下去，一辈子就毁了！”
钟长龙赶紧赔笑着给张红星递上一杯热水：“村长，我也想干活啊。但这些活真的都不太适合我！我就算勉强去干，也干不了多久的。”
张红星端着水杯，有些无语地看着张红星：“那你想干什么工作的？”
钟长龙此时却又不说话了，两只眼睛四处乱瞟，从脑袋到脚踝全都不自然地扭动了起来。“没什么……”钟长龙道，“我没什么特别想干的。”
这个模样，肯定就是有想法了！
张红星心里有些开心。对她来说，不怕贫困户想太多，就怕贫困户没想法。因为没想法的人就没有改善生活的动力，没有改善生活的动力他们这些扶贫干部就算再操一万个心也没办法帮助贫困户真正脱贫！
张红星赶紧追问起来。但钟长龙此时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一个蚌壳，两片嘴唇紧紧地黏在一起，就是不说一个有用的字。
白桃伸手拉住还想再问的张红星，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瓶白酒、两个酒杯、一小袋花生米。
“村长，既然钟大哥不想说，咱们就别逼他了。”白桃给自己和钟长龙倒满一杯白酒，又将花生米放到桌子中间，“钟大哥，我回到村子里也有一个多月了，但还没有来跟你好好地打个招呼。今天我就借你的地方和东西，跟你问声好、道个歉，你可千万别嫌弃我呀！”
看着眼前的满满的酒杯，钟长龙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抬起头，饶有趣味地瞅着白桃：“你要和我拼酒？你行吗？”
白桃微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钟长龙不以为意：“村长为证，你要是喝出事了，可不许赖在我的头上。”
白桃继续微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喝出事的。”
……
三十分钟之后，钟长龙抱着酒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就是哭爹喊娘，全然没有了一点点成年人的矜持。
“天呀！我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情啊！我的命真的是太苦了！”
张红星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醉得人事不醒的钟长龙，又扭头看了看脸色清爽、双目清明的白桃，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幻。
河平村数一数二的老酒鬼居然还喝不过一个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