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当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时候，小俊爸爸夫妻两人立即跑到了医生面前。
闵衡大脑都是混沌的，整个人就像泡在了酒精里，晕且沉，耳边不知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干扰着他，他听不清医生和小俊父母说了什么。
随后小俊妈妈好像哭了起来，小俊爸爸率先就冲进了病房里。
闵衡这时才慢慢清醒过来，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是同时，王俊和闵衡同时起身就跑向了病房，病房里一股强烈又刺激的消毒水味道，村长挂着氧气瓶，胸口只有微弱不易察觉的起伏。
在所有人都聚齐在一起的时候，村长慢慢的睁开了眼，小俊妈妈转过身默默啜泣着。
小俊爸爸坐到了村长的旁边，抓住村长的手，伤心地问，“爸，您生病为什么不告我？”
村长费力的喘息声在氧气面罩里面被放大了数倍，听得人心惊，他嘴唇微微翕动，好像想说什么。
小俊爸爸低下头，贴在村长的耳边，“爸，您说，我在这里听着呢。”
“癌症没法治，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化疗的苦，对不起，没能告诉你。”
小俊爸爸抹着眼泪，“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的话，您就不用”小俊爸爸哽咽着，话说到一半便止住，再也说不下去。
或许是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村长把目光转向了闵衡和王俊，他伸向王俊和闵衡的手在空中颤抖着，王俊看见立马上前抓住了爷爷的手，眼睛红了一片。
“爷爷，我在。”
“小俊啊，原谅爷爷，爷爷没法看到你上大学了。”
王俊声音带着哭腔，“爷爷您说什么的，会的，您一定能看到的。”
村长费力的扯出一丝笑意，“爷爷要死了，我心里明白得很，你是个好孩子，踏实优秀，爷爷对你很放心。”说完了，村长又把目光移到了闵衡身上，“小衡，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闵衡眼睛红得可怕，一直躲避着村长的目光，不敢看过去，王俊此时朝着闵衡喊道，“闵衡，你快过来，爷爷有话要对你说。”
闵衡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步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个病房很小，没几步路，可闵衡却觉得很长很长，就好像走了好几年一样。
他哭不来，也说不出话，喉咙不知为什么疼得厉害，就好像眼泪倒灌进了他的喉咙。
闵衡蹲了下来，牵着村长布满皱纹如枯槁一般的手，一双70岁的手和一双16岁的手相握着，这时候闵衡才感觉到村长的手粗糙得像一支枯藤。
原来村长已经很老了。
“对不起，村长都是我的错。”直到现在闵衡依旧认为村长进了医院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傻孩子，不关你的事。”村长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
“我想和闵衡单独说两句话。”村长此时看着围着他的一家人说道。
现在病房里就只有闵衡和村长两人，村长握着闵衡的手说，“小衡，你到现在还看得到那些东西吗？”
闵衡没有想到村长会问他这个，他现在很震惊，而就在这震惊了几秒钟的时间里，闵衡很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如实告诉村长。
“看不见了，村长。”
听见闵衡这样说，村长释然的松了口气，“看不就好，我记得你小时候老是说闹鬼，我带你去看了不少心理医生也没什么用，我总以为是你父母的原因造成的，这在我心里头一直是根刺，我一直很后悔没早一点把你带在身边。”
而闵衡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他埋在村长的怀里，泣不成声。
“孩子，别哭。”村长温柔地摸着闵衡的头发，“我活这么大年纪除了你就没有其他的遗憾，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将来可怎么办啊。”纵然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村长对闵衡依旧是一颗操不完的心。
闵衡的眼泪几乎打湿村长的衣服，他紧紧握着村长的手恐惧的颤抖着，“村长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是个没根的孩子，你哪里能照顾好自己。”闵衡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可怜，吃了不少苦，性格也古怪，他怎么能放心得下。
“小衡啊，等我走了以后，就没人能照顾你了，答应我，好好上学，和小俊一起考上一个好大学，出人头地，将来找个好工作，答应我好吗。”
“好。”
只要是村长的要求，闵衡都会答应。
村长去世的很突然，王俊父母在公司请了假办理丧事，闵衡在学校请了假。
今天是村长下葬的日子，天气不太好，空中飘着丝丝细雨，落在闵衡的头上，有些凉，灵堂前，村长的照片就放在供桌上，照片上的村长和蔼慈祥。
闵衡静静地看着这张照片，心里交织着酸和涩，村长平时不爱笑，整个人雷厉风行，和照片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后来闵衡才知道，这张遗照是村长自己去特意照的，这是他最满意的一张。
因为像一个温柔的慈父。
他给村长磕了头，跟着王俊一家把村长的骨灰下了墓。
刘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闵衡的身后，“你不去送送他？”
闵衡头也没回，看着村长埋着的方向说道，“不去了。”
“为什么？”刘铮挑了挑眉，他不是不知道闵衡对村长的感情，难道不是越是这样的时候，就更应该去送送吗？
毕竟闵衡和其他人不同，又不是不可以。
“村长更希望我做一个普通人，不然他会走得不安心。”闵衡说。
刘铮不太明白，此时不知想起什么，刘铮又道，“对了，都给你安排好了，准备的都是最好的，还给他安排了插队，这点你不用担心。”
“谢谢你，前辈。”
“都是同事，不客气。”刘铮拍了拍闵衡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早点走出来。”
闵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而王俊第三天就回学校了，毕竟上了高中，学习任务不是一般的重，王俊妈妈担心他再耽误就跟不上学校的进度，所以让王俊早早回了学校。
而闵衡就不一样了，闵衡虽然是在他们家长大的，可是养育管理的人却是村长，不论是出钱出力，都跟王俊父母没关系，如今村长一走，便没有人管他了。
别说闵衡请一星期，就算是请一个月，那都跟他们无关。
村长留下来的遗物，小俊妈妈想清理了，此时闵衡站在村长的房间里，手里拿着村长的笔记本来回翻着。
闵衡拿着笔记本和村长常用的钢笔问，“阿姨，这两样东西能送给我吗？”
这个房间收拾得快差不多，旧衣服和旧床单都已经打包好了，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该扔的都扔的差不多，小俊妈妈看着闵衡还在这里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现在小俊和他爸，上学的去上学，上班的去上班，家里就她一个人忙里忙外，而留下来帮她的却是一个外人。
“这屋里，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拿走吧。”
闵衡头也不抬说道，“就只想笔记本和钢笔。”
“行，都给你。”
“谢谢。”
闵衡回到自己的一居室，抱着笔记本和钢笔，蜷缩在床上睡不着，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脑袋浑浑噩噩的，窗帘拉得死死的，闵衡常常分不清外面是是白天还是黑夜。
肚子饿了他也不想吃东西，实在是没有胃口，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闵衡听见觉得烦，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谁会来找他，只能把被子盖在头上，试图这样能够隔绝讨厌的敲门声。
敲门声没过多久就停了，闵衡以为那人已经离开，可是还没缓上多久，敲门声又重新响起。
“闵衡，你在吗？”
闵衡掀开被子，趿上拖鞋去开门，开门时还不耐烦地说道，“你谁？”
站在门外的人是班长，班长看到闵衡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闵衡不友善的语气吓到还是被闵衡这样憔悴又乱糟糟的模样而震惊。
“我过来看看你。”班长语气有些怯，和闵衡称得上盛气凌人的态度俨然不同。
闵衡心里很焦躁，村长离世后，他的心情一直都处于这样的状态，就像是有安全隐患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那你现在看过了？”闵衡冷眼冷语毫不客气的说。
班长虽然性格怯弱，可却不代表他没有骨头，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语气带着怒意，“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好心过来看看你！”
说完迈脚大步地离开了闵衡的房子。
闵衡看到班长生气的背影，靠在墙上疲惫的抚上额头，他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事已至此，他又拉不下脸面去道歉，只能看着班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关上门，闵衡用力的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有种用自己撒气的意思。
这时敲门声又响起，而闵衡就在门的旁边，他顺手就开了门，敲门的人还是班长。
返回的班长看着闵衡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闪躲，“不好意思，我不应该和你生气的，毕竟你现在失去了亲人，心里肯比谁都难受，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闵衡声音低沉嘶哑。
班长此时从书包里拿出一沓资料出来，递给了闵衡，“这是我在学校做的笔记，你已经好久没有来学校上课了，所以我是班主任让我给你送笔记的。”
闵衡不爱学习是出了名的，而班长也没指望闵衡会收下，只见他看着笔记在愣神，班长以为自己又在做多此一举的事了，笔记在空中僵持了几秒。
闵衡不接，班长只能讪讪的收回了笔记，“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回学校吧。”
“等等！”回过神的闵衡此时突然说。
班长云里雾里的抱着笔记看着闵衡。
闵衡此刻朝他伸出了手，“笔记给我吧。”
班长听见闵衡这样说，有些震惊，但震惊以后又是欣喜，他把笔记递过去，说道，“早点回学校！”
而闵衡淡淡的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