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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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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躁的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滴滴答答,节奏温柔得,在静夜的氛围里引人想入非非。

    苏稚杳僵住,沉在他怀里不能动弹。

    方才那一星半点的气恼,都被他一声低哑含喘的“继续哄”,尽数磨灭。

    没有就没有弱点。

    没有弱点的人无所不能。

    她一直认为,贺司屿就是这类人,任何事情都难不到他,直到今晚,见过他失控的另一面,苏稚杳突然恍悟一个道理。

    肉眼所见,皆是表象。

    他并非如外表的固若金汤,冷峻的西服底下,也能窥见与常人无异的脆弱和不堪。

    就同她一样,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内里残破的虚假风光。

    苏稚杳狠不下心再说要走的话,扭扭捏捏在他身上伏着:“那、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鼻腔“嗯”出一声气音。

    “哪里不舒服?”

    回应她的是他的手,捏住她手指,轻轻往下拖,让她的掌心落在他胸膛的位置。

    男人的体温总是很烫,心口更甚,烫得她指尖一颤。

    没有衣裳隔温,苏稚杳能清晰摸到他剧烈的心跳,撞得又快又重,久久舒缓不下。

    “去医院吗?”她小声问,不太放心。

    贺司屿以沉默回答,阖目仰靠着,不出几分钟,呼吸均匀起来,宛如一头躁郁后安静蛰伏的凶兽。

    他一只手还在她后腰的位置。

    肌肤直接的接触,让她血液里灌入滚滚熔浆,直往上沸腾,苏稚杳心怦着,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跟着他的频率战栗。

    不知多久过后,他身体慢慢松了劲头。

    “……贺司屿?”苏稚杳声音很轻地叫他,他没有回应,应该已经睡过去。

    于是她伸出胳膊,小心拖开他搭在自己后腰的那只手,缓缓放落到沙发上,怕吵醒他,起身时不敢在他身上借力,双腿往下滑,脚先着地。

    小礼服裙短,露到膝盖上几寸,一双长腿光溜着,挪动时,难以避免地一下一下蹭过他西裤。

    腿够到地,苏稚杳想要扶一把沙发,压在他颈窝的脸悄悄移开。

    一抬眼,冷不防撞进一双深邃黑眸。

    苏稚杳吓得心咯噔一跳。

    他的眼睛是深夜寂静的海面,压着难解的情绪,映不出光亮,黑沉得让人心慌,被这双眼睛静静盯着一举一动,顿时显得她刚才的行为鬼鬼祟祟。

    那眼神,就好像她是他捕捉到的猎物,偷偷摸摸想要逃离他身边,被当场捉住。

    苏稚杳还真心虚起来,细若蚊吟地和他解释:“我、我以为你睡着了。”

    末了,自己都莫名其妙。

    她想起开就起开,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要白白给他抱。

    心里一通傲娇,但面上还是那怯怯的模样,全是因当时,他凌乱得不像话,身上的衣裤都垮着,清晰锁骨到劲瘦的腰腹,深凹的肌理线道道纵横,一路延伸进裤腰的沟壑里。

    在那上面趴到现在,这会儿,苏稚杳才后知后觉到羞耻,挪到旁边坐,眼睛飘忽开,难以启齿地嗫嚅:“你衣服穿好……”

    贺司屿仍是静静看着她。

    这套水蜜桃色亮片小礼服她穿着,和想象中一样适合,衬得曲线有致,肤白貌美,就是过分抢眼,这儿也露那儿也露,音乐厅里到底是有千万双的眼睛。

    贺司屿这人从来都是一身反骨。

    比如满园春色,越是关不住,他就越要关起来独自欣赏,一枝红杏都别想从他眼皮底下出去。

    “替我扣一下。”贺司屿声音带着慵懒的哑,后脑沉在沙发靠背上,一动未动。

    苏稚杳迷茫回眸。

    见他缓慢抬起左胳膊,拇指压在颊侧,其余手指虚抵着额,半睁半阖着眼,拖长鼻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没力气。”他低声说。

    苏稚杳信了。

    事急从权时抛掉的羞耻心,在这一刻归回原位,先前她慌慌张张,把他的衬衫都从裤腰里全扯了出来,当时她可没想过,最后还得她自己收场。

    难为情,但苏稚杳也没迟疑太久,暗吸口气,摒除邪念,俯了上半身过去,双手捏住他衬衫的领子,一颗一颗从上往下地扣。

    欲速不达。

    方才解的时候有多利落,现在扣回去就有多艰难。

    苏稚杳目光定定看着自己的指尖,努力无视他让人着迷的躯体,终于扭完衬衫的最后一颗的时候,她有两秒的犹豫,最终还是没给他塞回裤腰里去,只扣上马甲,领带挂在那儿也不管了。

    “皮、皮带,你自己扣……”

    刚刚那一段漫长过程,她表情控制得很好,但说完这话,忽然脸就开始一点点红。

    贺司屿全程都看着她。

    此刻她偏过头去,只露出侧脸,异样的红晕蔓延到了耳骨。

    她害羞时,很容易红耳朵。

    “谁解的?”

    他耐人寻味的嗓音缓缓响起耳边,苏稚杳心跳一个激越,条件反射回首,为自己辩护:“我那是想要你舒服点儿……”

    话至半,她自己先没了声。

    上面不舒服,解他下面做什么?

    当时为何那样,她现在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如果非要归结原因,那可能是……关心则乱吧。

    苏稚杳百口莫辩,酝酿半天,小声嘀咕出一句:“我没对你有歹念。”

    苍白且多余的澄清。

    她捕捉到男人唇角淡淡抬起的痕迹。

    女孩子脸皮薄,又被他这么不明意味地取笑,苏稚杳窘迫得不行,她皮肤和奶霜一般,雪白而滑腻,一旦红起来就特别醒目。

    这会儿更红了。

    苏稚杳支支吾吾,索性撂手不管,倏地背过身,含羞带窘地喃喃:“你这种皮带我没用过,不会扣……”

    耳后是一声从鼻息透出的低笑。

    “解起来倒是熟练。”

    “……”

    苏稚杳没忍住,在他这话中,下巴压肩悄悄回头,看见他双手修长骨感,摸到腰上的金属扣,握住,微微用力,咔嗒一声,皮带就原封不动地锁扣住了。

    偷看被发现前,苏稚杳脑袋转回去,目视前方空荡荡的落地窗,羞涩过后衍生出几分别扭:“待会儿我和李成闵老师,还有交响乐团的老师们,有饭局……在国贸。”

    “嗯。”他应得简略。

    身后有窸窣的动静,苏稚杳感觉到他离开沙发,站起来了,正要抬头去看,眼前一片阴影蓦地沉沉罩落下来。

    苏稚杳扯下那件盖了她一脸的东西。

    是他的西服外套。

    她奇怪,想要问,目之所及,他高大的身躯挺拔依旧,皮质袖箍别有韵味,衣下勾勒出窄腰长腿,身材是能把人看到脸红心跳的程度。

    尤其他正把衬衫下摆往裤腰里塞。

    那不紧不慢的疏懒姿态,仿佛是刚做过那种事……

    不是没力气吗?

    苏稚杳一下又低了头,声音温糯又轻细:“我不冷。”

    贺司屿扯正领带刚要系,闻言看向她。

    适才为躲他,她挪远了,挨着沙发边,臀部只占坐小部分,那双腿骨肉停匀,透着粉晕,白得实在亮眼,勾着人视线一径往下,到高跟鞋上细白的脚踝。

    她垂着眼睫抱住他外套,看上去格外乖巧。

    目光在她身上静落了几秒,没有停留太久,贺司屿便敛眸,继续平静地系领带:“裙子换了,让司机送你去国贸。”

    苏稚杳愣一下,望向他。

    他衣服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一丝不苟的气质一成不变,仿佛半个多小时前的痛苦折磨从未有过,她都要怀疑,今晚发生过的事全是自己的幻觉。

    “那你呢?”苏稚杳声音裹着一层生怕惊扰到他的轻柔,下意识问:“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贺司屿指尖动作顿了一顿。

    “我还有工作。”他轻描淡写。

    苏稚杳突然间门不是很想去赴约了,他心律失常的濒死迹象,想想她还是后怕,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心脏总好像勒着一根弦。

    “你身体没问题了吗?”苏稚杳心里堵得慌,按捺不住,放轻声音委婉问:“贺司屿,你刚刚是怎么了?”

    他背着身系领带,不见表情,只能看到如孤松挺立的背影,就好像他对外展现的,永远都是韧劲不倒的一面。

    眼前似有一道屏障,隔开他和她,苏稚杳洞悉不到他真正的心思。

    “我很好。”

    沉默顷刻,他沉缓着声,对她的问题避重就轻。

    临近约定的时间门,苏稚杳不得不离开,走出会客室,就看到徐界守在门口,似乎一直都在。

    见她出来,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贺司屿的情况,但言辞欲言又止:“苏小姐,先生他……”

    苏稚杳这才反应过来,徐界找她,并不是贺司屿授意,想来是他当时不轻易让人靠近,徐界悬着心,不得已只能请她过去看看。

    “应该没事了。”

    苏稚杳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到徐界吊住的两肩往下一松弛,她看一眼会客室闭合的门,还是想要问:“徐特助,他经常这样吗?是心脏的问题?”

    “不是心脏。”徐界从不做任何违背贺司屿意愿的事,今夜过界一回,已是极限,只似是而非回答。

    “老毛病了。”

    问不出,苏稚杳也没有其他可问的,点点头,然后说:“送他回梵玺早些休息吧,有什么天大的工作,非要今晚完成。”

    徐界略作停顿,语色逐渐意味深长下去:“先生今晚,没有工作安排。”

    苏稚杳眼睫扑簌了下,深陷怔忡。

    不是要工作,那他从港区回京市,是特意来剧院的吗?

    ……

    想让贺司屿早点回梵玺,苏稚杳没有叫他的司机送,自己搭了李成闵的车过去国贸。

    贺司屿也没有回梵玺。

    他让司机把车开去了国贸。

    黑色布加迪商务停靠在一家中菜馆楼下。

    她吃饭的地方。

    窗外风停雨歇,彻首彻尾洗礼过的天不再阴晦,夜幕慢慢变得朗润。

    时间门一分一秒摆渡过去。

    后座,贺司屿眸光下垂,焦距不定,指尖摩挲着左手小拇指的银色尾戒,极缓极慢地拨弄,一双眼里死寂得没有半分情绪。

    脑中一幕画面闪过。

    深夜里雷鸣轰声,几乎掩盖了办公室暗门内的声嘶力竭,窗外暴雨滂沱,汹涌得像是海面翻倒,一道刺眼的闪电把黑暗撕得支离破碎。

    刹那,映得床底亮如白昼。

    也是在那一瞬间门,眼前啪嗒掉落下一只男人的断掌,掌根刺出白骨,血肉模糊,鲜血汨汨浸湿地毯……断掌小拇指上的银色尾戒松动了,坠落时滚进床底,在手边停住。

    两声雷的间门隙,有另一个男人暴怒低吼下,断断续续的剁肉声。

    □□残碎,鲜血四溅。

    贺司屿猛地闭上眼,竭力压抑着就要变急的呼吸,转动尾戒的手越捏越紧,手背绷起道道青筋,透露出怒恨的痕迹。

    还是不能想。

    后座有他隐忍的粗气,徐界感觉到他不对劲,心下一惊,恰巧望见走出餐馆的那道身影,他果断出声:“先生,是苏小姐。”

    贺司屿喉结滚了下,慢慢抬起眼。

    女孩子一只手拎着牛皮袋,一只手裹住大衣,从亮堂堂的餐馆门口走出来,一头浓密长发垂散着,夜风吹过,扬起柔软的弧度。

    显然是看见了他的车,她怔愣住那么两秒,而后肉眼可见地惊喜,靴子踩过地面湿漉漉的水光,小碎步跑向这边。

    后座的门拉开,她一矮身,钻进来,又砰得关上车门,外面冷,带进一阵寒气,清凉感随呼吸直透进体腔。

    贺司屿倒是清醒了几分。

    入目,是她喜出望外的笑脸:“你是在等我吗?”

    她眼睛亮盈盈,笑容很清澈,莫名有种净化万物的感染力,他思绪里的混沌仿佛都被一下子驱散了。

    贺司屿眼底有淡淡不易察觉的波动,薄唇轻抿,不形于色,低声问:“结束了?”

    只过去半小时。

    “还没呢。”苏稚杳低头去翻牛皮袋:“我说太晚了,我得回家,打过招呼就提前走了。”

    她拿出袋子里的餐盒,笑眯眯伸到他面前:“红糖糍粑。”

    贺司屿目光从她脸上,落到餐盒。

    “可好吃了,我怕你没吃饭,就打包了一份。”他半晌没接,苏稚杳直接自己打开盒盖,拆了双筷子,夹出一块。

    献宝贝似的,递到他唇边:“你尝尝,还热着呢。”

    贺司屿垂眸,那块糍粑表皮焦脆,上面泛着红糖融化后晶莹的糖光。

    当时那节骨眼,他很难不联想到白色的骨,浓稠的血,不由阵阵反胃。

    但女孩子那双灵动的眸子含着浅浅哀求,这样望着你,任谁都忍不下心拂她意。

    滞住顷刻,他缓缓低下头,咬住。

    “好吃吗?”苏稚杳满眼期待,仰着脸巴巴看他。

    他慢慢咀嚼,面不改色低“嗯”一声。

    下一秒,贺司屿就见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容里洋溢着愉悦而满足。

    忽然他又觉得,口中的东西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回到梵玺后,贺司屿早早回了房间门。

    今晚他再腾不出更多精力。

    苏稚杳在沙发陪二窈玩了会儿,二窈暖绒绒的一团,窝在她腿上啃一只带铃铛的玩具球,啃不动,弄得铛铛响,苏稚杳把球拿开,它伸爪子去够,够不着,软绵绵地趴到她身上,粉热的舌头一伸,突然往她嘴巴上舔了一下,痒得苏稚杳笑着直躲。

    回房间门前,苏稚杳看了眼主卧紧闭的门,底缝透出光亮,他还没有睡。

    一想起晚上他失控濒死的样子,她心就麻麻的,安不下去。

    饭局上,她忍不住用手机查过。

    estazolam,治疗精神障碍药物,用于急性发作时的短效镇定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稚杳真不能相信,贺司屿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心理性精神障碍。

    她靠着房门彷徨很久,良心过意不去。

    今晚看到他车的那一刻,她深刻感受到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闯进他的生活,根本不是所谓的钟意,就是想要把他当做许愿池索取,视他为希望而已。

    自私的利己主义。

    起初她心里只有自己,可现在,她又想不开了,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糟糕透顶。

    妈妈说,只要开心,自私一点也没关系,但面对今晚的贺司屿,她做不到,甚至想要尽可能还回去一点好。

    就像前半生杀戮太多的人,跪在菩萨跟前,迫切为自己的后半生赎罪。

    主卧落地窗前。

    贺司屿仰靠在沙发椅里,胳膊松散搭在扶手,垂落的指尖握着一支雪茄。

    他抬过雪茄,咬住抽了一口,唇齿间门尝过一圈,慢慢悠悠吐出,青白烟雾弥漫过他凌厉的下颔,迷离着他的眼。

    夜色遥远而深沉,他虚眯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耳后有铛铛的声音靠近。

    贺司屿轻蹙起眉,头一偏,就见着溜达进他屋的二窈,发着喵呜喵呜的奶音,恍若是在叫他。

    它毛发柔软蓬松的脖子系着一只铃铛,再细瞧一眼,上面还卷着一张纸。

    贺司屿胳膊低垂下去,朝它勾了两下,二窈哒哒哒就在一串铃铛声中过去了,歪着头□□他的手指。

    他手掌在它脑袋上揉了一把,抽出那张纸。

    右手雪茄落到烟缸里弹了弹灰,左手两指漫不经心展开卷起的纸。

    纸上写着两个字,十分秀气的行书。

    【晚安】

    后面画着一颗标准的爱心。

    贺司屿不经意勾起唇角。

    假如今晚他留在港区,那这个夜晚,应该没有在京市过得美好。

    -

    苏稚杳的钢琴课,一直上到二月份,随着saria回奥地利的行程到来,在临近中旬的时候结束。

    期间门,贺司屿时常回港区,又隔三差五飞往国外,在京市的时间门并不算很多。

    苏稚杳还是那样,白天练琴,晚上回梵玺。

    贺司屿不在的时候,苏稚杳每天都在琢磨想办法说服他出面帮自己解约,等到他在了,她又懦弱了,坦然不起来,良心矛盾地受着自我谴责。

    就这么拖沓到了saria回奥地利前的那个中午,苏稚杳邀请saria共进午餐。

    课堂外,saria是个特别温柔可亲的老人,她抱住苏稚杳,亲热地贴了贴她脸颊,感谢她为自己践行。

    苏稚杳回拥她,笑笑说,用中国话来讲,这算谢师宴。

    前一天贺司屿正好回了京市,作为牵桥搭线的人,天时地利,这顿午餐他无疑要在场。

    法式餐厅复古典雅,欧式拱窗彩绘玻璃,中央区域有美丽的洋裙女人夹着小提琴倾情拉奏。

    午餐很愉快,一旦脱离专业,saria就和朋友一样同她闲聊,说了不少钢琴界的趣事,比如某位出名的钢琴家有吃凯撒面包一定要切到一百零五克的怪癖。

    苏稚杳频频被逗笑,有时嘴里含着牛肉,只能憋着,笑意从眼睛里淌出来,桃花形的眸子亮得晃晃漾漾,比贺司屿杯子里的红酒还醉人。

    她笑,他便抿一口酒,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

    午餐尾声,saria提到她的经纪公司,摇头叹气,眉眼间门尽是遗憾:“亲爱的杳杳,我认为你值得更优秀的公司,dm内部会为每届萨尔兹堡国际比赛的金银奖递出橄榄枝,新一届赛事就在今年四月,你应该去试一试。”

    苏稚杳眸光忽亮,心血沸腾了下,但心潮只澎湃了两三秒,就偃旗息鼓,萎靡了下去。

    她还被程娱的合同束缚着。

    “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之前告诉我。”saria最后说。

    与saria分别后,贺司屿回分公司,顺路送苏稚杳去琴房。

    那是个阴雨天,雨下得人心情也阴沉沉。

    苏稚杳一直在想解约和比赛的事,靠窗望着外面的雨,想得入迷,车在琴房那栋洋楼前停下了都浑然不觉。

    “在想什么?”

    耳边落下男人磁性的嗓音,温温沉沉的,勾得苏稚杳心一颤,恍然回过神。

    她一时没缓明白,磕磕巴巴着,就把实话说出了口:“我在想,要不要报名萨尔兹堡国际比赛,明天前得回复saria前辈。”

    贺司屿瞧她一眼,不理解这么点事值得她苦恼这么久,但他心情似乎不错,神情透着几分懒散:“没勇气?”

    怎么可能。

    苏稚杳抬头,撞上他视线。

    他那双长眸漆黑得,像深邃的海底,无尽的苍穹,万丈的深渊,苏稚杳觉得自己要被卷进去,万劫不复。

    但她抑制不住隐隐作动的心思。

    唯一的开瓶器就在眼前,只需要借用一下,就能轻轻松松打开手上这瓶砸都砸不开的红酒,所以为什么不用它,非要自己强行硬拔瓶塞,明知是徒劳一场。

    原来这就是诱惑的感觉。

    原来意欲也有成瘾性。

    苏稚杳指尖悄悄掐了下手心,良知被覆没,轻轻出声:“我和程娱的合约还在有效期,就算有机会,也是不能和dm签约的……”

    贺司屿挑了下眉:“解个约,很难么?”

    “对我很难。”

    四目相对,两人都静默住。

    苏稚杳望着他,胸腔深长地起伏了下,心跳着,试探他意思:“贺司屿,我知道商人无利不图,但你有没有可能,偶尔也会做做举手之劳的事情?”

    “不会。”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迟疑。

    苏稚杳心一下沉到谷底,颓颓丧丧地小声自恼:“再怎么对你撒娇都没用吗?”

    贺司屿微怔,眼波有一丝微乎其微的闪烁,诧异自己居然在这种问题上有所动容。

    半晌不见他回答,就在苏稚杳以为他又是以沉默回应,低下头时,耳畔传来他的声音。

    低沉的,深隽的。

    “要看是谁。”

    他这句话太要命,完全是在引诱她犯罪,并且成功了。苏稚杳微凉的心复又回温,抬头再次望进他双眸,用她澄澈又如丝勾人的桃花眼。

    “我呢?”她本能问。

    贺司屿把她笼罩在目光里,静视几秒,他语气不经意间门放得很低缓:“你可以试试。”

    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门里,苏稚杳脑中闪过无数他的反应,想到他可能直白说没用,可能会不可置否,也可能是一哂而过,唯独没想到他会说——

    你可以试试。

    她声音突然哽在喉咙。

    如同忍过一阵毒瘾,人渐渐恢复清醒和理智,苏稚杳心跳难平,躲开和他对视:“我去练琴了,晚上不用接我。”

    丢下这句话后,她就匆匆下车奔往琴房,伞都没拿。

    车窗外她背影消失在洋房门口,贺司屿眼中的不解逐渐浓重,莫名她突然跑掉。

    想不通女孩子的心思。

    “先生,走吗?”

    贺司屿没回答徐界的话,视线还没从窗外收回,声音沉沉的:“她怎么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徐界愣住,寻思着方才那段对话并无严重问题,顶多态度冷淡了些,不过他一贯如此。

    “苏小姐大约是在生气。”

    “气什么?”

    沉吟片刻,徐界猜想:“或许,是因为苏小姐有求于您,您没答应。”

    贺司屿微微皱起眉头。

    他几时说不管她了?

    徐界冒着风险,再多言了一句:“要不您有空了……哄哄?”

    -

    到琴房后,苏稚杳就给saria回复过去一封邮件,告诉她,自己决定要参加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

    不管能否签约dm,多经历比赛总不是坏事。

    苏稚杳刚刚在紧要关头失去骨气,她宁愿贺司屿对自己爱搭不理,这样她蓄意接近也会少一点心理负担,不像现在,时刻令她感到自己丧尽天良。

    她可真是个乖孩子。

    苏稚杳埋在钢琴上唉声叹气,颓唐几分钟后,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开始练琴。

    同saria学琴的这一个月,苏稚杳习得很多过去不曾领悟到的演奏技巧以及情感处理,那些都是前辈宝贵的独家经验,是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她说晚上不用接她,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今天会练得很晚。

    那天下午,贺司屿都在家里书房。

    他有两个重要的国外线上会议,没必要去分公司。

    忙碌中的时间门总是快得一眨眼,不知不觉,夜色已深,书房里这般安静,只有项目书的翻页和钢笔的沙沙声,以及外头淅淅沥沥的雨。

    二窈趴在他腿上睡觉,有时会发出舒服的咕噜。

    处理完手头工作,贺司屿沉出一声疲顿的鼻息,搁下钢笔,终于有空去看一旁的手机。

    屏幕显示时间门。

    21:30

    贺司屿眸光微动,把二窈放到椅面,自己起身走出书房,才发现客厅和客卧都静悄悄的,她不在。

    这个点还没回,有些反常。

    贺司屿沉着眸色思考短瞬,过去一通电话,毕竟是女孩子,无论出于何种立场,他都需要确认她的安全,尤其当时还是个雨夜。

    但这通电话无人接通。

    又打了两通,依旧没有人接。

    贺司屿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不假思索捞过玄关上的钥匙,去到车库,开出那台银灰色帕加尼。

    他很少自己开车。

    永椿街这一片,一到晚上就冷清得很,雨珠子断断续续下坠,落在玻璃窗上汇聚交融,再被雨刮器刷走,帕加尼畅通无阻,开过空旷的街区,一路溅起飞花。

    车子在琴房前靠边停下。

    驾驶座的门自动升起,撑出一把黑伞。

    贺司屿下车刚走出几步,就隔着人行道,望见了走出那栋洋房的人。

    方入孟春,雨夜丝丝凉意的,她下巴缩在高领里,双手藏到大衣口袋,也许是在等苏家的司机,她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向外走到廊檐下。

    贺司屿在看到她安全的那一秒顿住脚步。

    他停留在原地,但苏稚杳一扬头就瞧见了他,他一身笔挺的西服,一把黑色大伞,金丝眼镜架在鼻梁没有摘下,颀长挺立的身形站在雨中,格外显眼。

    苏稚杳蓦地梗直脖颈,睁大眼睛,目光越过雨幕,茫然地和他遥遥对望。

    时空一瞬间门呈相对静止。

    只有匀速坠落的雨,啪嗒啪嗒,在一处处小水滩溅出圈圈波纹。

    一段冗长过去,苏稚杳恍然间门回魂,双手遮到额前,忙不迭朝他跑过去。

    “我不是说过不用接吗?”苏稚杳在他的伞下站定,仰起脸,轻喘着问。

    贺司屿声音压得低沉:“手机呢?”

    “这里呀。”苏稚杳拍拍大衣口袋,见他神情严肃,她若有所思:“怎么了,你给我电话了吗?我刚都在练琴,静音了。”

    “有事吗?”她不谙地眨眨眼。

    贺司屿眉宇微微松开,没多言,只下巴往车子的方向抬了下:“没事,上车。”

    说着,他手里的伞往前移,示意她拿着。

    苏稚杳却怔住一下,没去接,不自然地偏开视线,温温吞吞说:“要不然你先走吧,杨叔都来接我了,马上就到。”

    她有点怕听到,他是特意过来接自己的,这会让她心理上更无法面对他。

    贺司屿猜不到她真实的心思,见她别过脸去,人扭扭捏捏,态度连平时半分的热情都没有,不由想起下午徐界的话。

    真在生他的气?

    贺司屿看着她脸,手臂突然往回一收,伞面离开,雨水跌落到头顶,苏稚杳惊呼一声,往伞下缩,一下子和他的距离拉得极近。

    近到能隐约感受到男人由上而下带出的热息。

    苏稚杳迷惘仰头去看他。

    “上车。”他语气平稳,不容置疑。

    苏稚杳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呆愣着,没有依他言,贺司屿等不及她反应,伞又是往后一移。

    这回,伞面是一点都遮不住她了。

    几滴凉丝丝的水珠滑落进后颈,苏稚杳下意识想躲,往前一迈,冷不防撞进了他怀里,柔软贴上了他那片结实。

    等再想退开的时候,苏稚杳发现这人坏得要死,只用伞沿遮在彼此的一小部分。

    雨水淅沥四溅,她半步都退不开。

    苏稚杳双手攥着他腰侧的西装,心跳骤乱不止,低低嗔怨:“淋到了……”

    男人却不搭她的话,似乎是确定她乖乖不乱动,就不会沾到水。

    他徐徐出声,慢条斯理的嗓音自她头顶沉下来。

    “还有两个小时到明天。”

    苏稚杳还没理解这话的意思。

    接着,又听见他耐人寻味低声说:“不再把握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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