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和猫咪
如果想要捕捉一个自称为法师的青年,你可以去往【充满流浪猫狗的公园】、【常有鸟类到访的观光地】、【热闹而满是香气的中华街】和【横滨大桥下的阴影】这样的几个地方。
作为一个克系法师,见惯了奇形怪状属性各异的魔植魔物,以及凄凉死寂暗藏鬼祟的荒原枯林,源深是相当喜欢相对正常世界里的大自然。
他不愿意的时候没人能找到他,因此虽然还是待在横滨,他竟然也在作为暗杀先代让现任首领忌惮的法师出了场后悠哉地在找乐子之余过上了久违的平静生活。
——除了偶尔把那些咒灵给宰掉。
妖怪倒是没怎么出现在人群之中,源深也没主动去山上找,但那些辣眼睛的咒灵……啧。
只有日本才有或者是更多的东西,他真的很想怀疑这种东西是不是也像那些顶着近现代文豪名字的人类一样是什么少年漫画里的设定。
后者让他有一段时间痛苦于“为什么中国那些文豪包括外国的都不见了这样我该怎么通过阅读陶冶情操思考人生真谛啊——”
换个次元而已,为什么文豪都去搞和文学无关的事业了啊!
然后他在一家书店里掏摸出来一本夏目漱石的书。
特意去找的源深大惊失色:竟然还真的有?!虽然我不太了解日本文豪但好歹是二次元文豪为什么这么没名气啊!真的假的?竟然真的只有那位前杀手买下来了吗?!
不过他非常有兴趣看。
天空高旷,湛蓝无垠。下午的太阳温柔地撒下了光辉,无私的向万物传递着自己的光与热。
“我觉得我那些过去真写下来完全就是无cp男主升级流……”坐在长椅上的青年在从树叶枝隙投下的光影里对着放在膝上的书喃喃自语,又像是对靠在一边的一只大狸花猫说话。
恰好躺在阳光圈里的后者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用黄澄澄的猫眼看了他一眼,喵了一声往他衣摆里又探了探头,毛茸茸的尾巴晃晃又收到了身下。
源深心里痒痒,又不好打扰猫主子的睡眠。只好严肃地翻开了夏目漱石先生的作品。
——“今晚的月色真美。”在地球上是个上网的年轻人都知道的著名翻译语录。
年纪越大越容易回忆过去,有意不去回想异界求生之路的老人家也只能翻着那些宛隔彼世的二十年人生来和现在所处的世界进行比对。
时间在缓慢流淌,正午的太阳逐渐西移,却始终从枝叶的间隙温柔地留了那么一丝光线,照在木制长椅上以一种对脊椎和颈部极不健康的姿势垂头阅读的青年身上。
“果然只有上卷啊。”看到入迷的时候突然就无法看下去的失落感是无法言喻的,翻到最后一页的源深抬头转了转颈部,顺手把醒来后也安静地蜷在一边的大狸花猫抱到怀里,另一只手拿着书靠到椅背上,“为坑摆出一个听上去有理极了的理由……明明就是个鸽子。”
虽然是只三花猫……公的,噗。他想起自己在另一个公园里喂猫时见到的那只罕有的公三花,微微弯起眼,露出一个笑容。
大花猫已经很老了。
源深摸了摸这只快死的老猫,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么小一只,在冬日里蜷在母亲肚皮底下瑟瑟发抖,身边是在寒冷中死去的兄弟姐妹。
即使是动物也有愿望。
那只母三花要死了,却放心不下自己唯一活着的孩子。
“二十年啊……”他微微出神,“真是漫长的时间。”
大狸花猫安静地听他说话,“喵”了一声,最后一次用额头蹭了蹭青年的手心,眼里的光渐渐黯淡,并闭上了眼睛。
呼吸消失,猫死去了。
源深垂眼看他,神情毫无波动,嘴角却抿直了一瞬。
他讨厌经历其他生命的死亡。
生命脆弱且在异世毫无价值,无能为力的人自己想要活下去,却又为他人的死亡而痛苦。卑劣又可悲。
他没有叹气,也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的,再次摸了摸大狸花猫。
“再见。”
他轻声说。
这句话穿越者曾说出过无数次。再会可以有再见,但再见却是永别。
无数次。
包括他万分重视的的挚友。
“我很想念你。”他对已死之人说道。
穿越者一开始并不想和异世界本土居民交朋友的。三观的巨大差异和异界的残酷现实让他在遇见对方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痛苦以致于显得有些不那么好接近。
不过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更何况对于一个孤独求生的穿越者而言,即使无法理解也能包容和试着理解的态度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决定把狸花猫葬到山里。
那里有他二十年前死去的母亲与兄弟姐妹。
……
横滨的山绿化极好,往深里去了那些妖怪之类的小生灵多得很。
源深把狸花猫埋好,也不嫌脏,直接就坐到了边上的石墩上,遥遥地看了眼台阶上方的破旧神社,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他虽然不像书展示的剧本组几人那样头脑灵敏看透人心,但二百年阅历也不是盖的,当然清楚自己那样出场现在还一副好脾气会让那些人想七想八就怕他打什么坏主意……年轻人啊。
他从储物间里掏出来木头和小刀慢慢地刻起了木雕,这用来打发时间是不错的方式,以致于穿越者在这上面虽然没有形神兼备的好技艺,但也算得上精通。
先前突然冒出来的灵感告诉他将来一定会发生与自己有关的事。
所以他也不介意展示一下善意,以免后来发生事情将人类卷入其中时没个途径安抚。
权力易致傲慢,傲慢亦为权力。*
但穿越者一点都不想成为践踏生命的混账家伙。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作为普通人类的二十年。
木屑簌簌地从逐渐有了形状的木块上落下,那是只活灵活现眼瞳圆睁看上去天真懵懂的狸花猫。
最后一刀落下。
狸花猫木雕似乎有了下一秒就能迈着猫步走下来的生机。
“看来睡了那么久,手艺也没有生疏啊。”手腕一翻把刻刀收回储物间的源深满意地观察着成品,珍惜地摸了又摸,放回了储物间里同样放着其他木雕的部分。
他刻过许多木雕,唯一没刻的只有已死的挚友。
横滨有了荒霸吐。某种程度上对那些污秽而言是横滨有了守护神——虽然按照历史传说,荒霸吐是青森的神明。所以源深那样以布下驱除污秽的结界和森鸥外作交易也只是趁着信息握取量来占便宜。
没关系。
聪明人很快就会意识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这样想了,源深也还是觉得苦恼。……为什么到了和平世界,得和人用脑子打交道啊?自己明明是个超厉害的法师来着。
穿越者二百年里更喜欢的是用拳头说话。动脑子其实是他挚友的活:)那人脾气向来好,也很少有狼狈的姿态,据说还是某个落魄贵族的后代——他们在交往中都没有特意去追究彼此的过去。
真是的……
他懊恼地捂住额头,再一次谴责起来自己为什么在醒来后总是能想起挚友。
那家伙的灵魂并不在亡灵界。克系世界观里亡灵界是死后灵魂的聚集处,而亡灵们是很难回想起生前记忆的。
源深在明知没有收获的情况下还是去了亡灵界。挚友的死是灵魂都湮灭。
——本该死去的是穿越者。
这件事总是让源深觉得难过。
那个人本应有光明的未来,他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而不是和一个异端一起逃亡最后还为对方而死。
山间的风带着清寂的凉意,鸟啼虫鸣之声更反衬出林叶间的静谧。
石墩上坐着的青年神情恍惚地抬头,看着这样的景色反而更忧郁了。
异界里当然也有普通的景色。但源深和他的挚友初遇是在布满瘴气的沼泽地,往后以共犯身份逃亡的初期也有绝大部分时间是穿越各种危险区域,再加上他们各自的身份,普通景色里留下的回忆实在是少极了。
源深也有那么一些时刻,是想让挚友真正见到和平世界的风景的。
穿越者沉沉叹了口气,收拾好情绪,心想自己在和平的世界里竟然也多愁善感了起来;有点意外又不是多么意外的样子——
就算我真身穿越二百年,直面旧日支配者,差点升格为神,现在还是个从本体分下的投影,也依旧是个三观超正的好人类。
好人类是不会做危害人类的事情的!是个超喜欢孩子的和蔼可亲老人家!
——所以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敲击着面前的文件。
横滨的结界存在了二十年,起初并不为人所知——事实上,是在几年后一次里世界混乱的情况下才被发现的。
施与者不明,排斥外来的非人存在,没人想到会是因为先代的一个愿望而产生。
注意到这个结界的势力和人员差不多都以为是某个厉害的异能者或者是除妖师咒术师布下的。
但无论怎么找,都无法查明真相。
港口黑手党的先代从刚就任地位不稳到逐步掌握权力,竟然也没有借此和其他势力进行交易,为什么?
「源」的存在只在黑手党内部流传,因为太过荒谬且先代没有反应,没有人相信。
更或者是……
三个愿望的限制恰到好处。
那位法师倒是耐得下性子。
中原中也的身份是神明荒霸吐的人格化,也是安全装置。
森鸥外再一次敲了敲桌面,有些苦恼的发现那位法师态度虽友善,但在了解到里世界非人相关信息后,自己反而更警惕对方了。
横滨需要保护神。外来存在的结界无法让想要保护横滨的人放心。
简易版结界的布下比之前二十年更加惊动他人,再加上那日同一时刻发生的事情……还有太宰君说的,从先代的影子里出现的奇怪触手……
他按了按眉心,心想都不知道该感谢法师阁下替mafia清除障碍让他能分心去培养属下和发展事业,还是该苦恼这样大咧咧的行动会让横滨迎来各怀心思的除妖师和咒术师。
稍微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