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重返·校园
为期五天的冬令营终于圆满结束了。
闭幕式当日，何子勋拉着那群新结交的弟兄们们一一告别，夏瑶刚好在操场旁经过，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野蛮不可抗拒的力道一把扯了过去。
操场看台，夏瑶此时像个三好学生端端正正地坐在阶梯上，怯怯地看着他说：“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何子勋抱臂站在她面前，手里拎着一瓶可乐罐，他身形挺直高挑，比她低出两个台阶，忽然抛出一句无厘头的话：“夏瑶同学，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夏瑶差点从台阶一蹦而起，何子勋劝她冷静，低低笑一声，解释说：“不是你误会的那种喜欢，我的意思是说，我很开心认识你，夏瑶。”
夏瑶受不了他说这种矫情的话，忙站起身：“我挺普通的，那什么，如果之前我得罪了你，我给你道歉，我要回去了。”
何子勋拦住她：“你先等等，我是来和你郑重告别的，我和所有人都告别了，就差你一个，咱们好歹也相识一场，给个面子。”
夏瑶又咻地坐回去。
何子勋见她终于消停，也跟着坐下去，眯着双眼看了会儿刺目的阳光，忽然说：“夏瑶，我昨晚对答案了。”
“答案这么快就出来了？”夏瑶一愣。
“嗯。”何子勋点点头，垂下头说：“不过，我应该和国家集训队无缘了。”
夏瑶偏头去看他，平日里那个没心没肺的何子勋这会儿难得的安静少话，这弄得夏瑶有些不习惯和讶然。
“不是结果还没出来吗，你这么快给自己判死刑了。”
何子勋苦笑一下，“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错在哪儿，分扣在哪儿，比如平时的语文成绩，对答案就能估摸出多少分，从来不会出现偏差。”
夏瑶静静地看着他，想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梗回肚子里，不仅是何子勋，她自己心里也没底，二试的题目非常难，夏瑶有几个步骤无法百分百确定是否正确。
但见何子勋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夏瑶想了想，很有必要劝一劝他。
“何子勋，如果结果真是你说的那样，但你也才高一，你还有很多次机遇，失败没什么的，失败和认输都不能侵略你的自由和意志。你应该是第一次踏上这条路吧，说实话我也是，但我比你惨多了，我高二才决定加入的，我父母并不是特别支持我参加数竞，但我先斩后奏又费了好大力气说服他们，不瞒你说，如果这次竞赛我拿不到保送资格，我妈就终止我走这条路了。”说完，夏瑶双手撑着两腮，闷闷不乐地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何子勋看了眼她，眼里闪过一丝崇敬之意，他想了想，开口问道：“如果你是我，你还会继续走下去么？”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夏瑶说。
何子勋深深看了她一眼。
“不说这些题外话了，”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何子勋歉意笑了笑，止住话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忍不住吐露真言，可能是看你长得挺真诚单纯的，你说要是我和你去喝酒，还不把这辈子的秘密都一个不剩的告诉你啊。”
说实话，这样的何子勋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情商高了，说话也没那么膈应人了，夏瑶漫不经心跟着笑了下，漆黑明亮的瞳仁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你试试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好啊，以后有机会的。”何子勋垂眸去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如秋水般明亮，眉似春山般秀美，似乎天生蕴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坚韧劲儿，所以那天在车上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女孩子。
何子勋发现，她并不柔弱，相反，她有一颗强大的心。。
这时，宋子琛从操场的另一边焦急走过来，似乎是来找夏瑶的，夏瑶这才想起队伍集合的事情，想是教练许久等不到她人，派宋子琛来寻她。
夏瑶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尘土，说：“我要回去了，何子勋，你我素不相识，因为这场数学比赛而萍水相逢，其实我也挺开心认识你们的。”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会儿，语气真诚：我再多唠叨两句，无论结局怎么样，我们都不应该止步于此，我们的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活法，我觉得人生就应该像太阳一样，它可以是日薄西山的夕阳，也可以是朝气蓬勃的旭日。”她笑了笑，“我们后会有期。”
何子勋仰着脸，怔怔地凝视着她荡漾在嘴边的笑容，那笑容很软，如春日里融化的雪水，让人产生暖意。
“好，我们来日方长。”他轻轻回。
夏瑶走下台阶的时候，何子勋忽然站起身叫住她。
“夏瑶。”
“嗯？”夏瑶回头，两道视线相触。
他的瞳孔润黑，直勾勾的，不加掩饰，但看在夏瑶眼里，这种目光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相反，其中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力量，所以夏瑶下意识没有避开视线。
下一秒，她听见何子勋对自己说：“你要灿烂热烈，不要因为世俗的灰尘暗淡。”
要成为花，就要做一朵盛开在幽深山谷的野百合，随性肆意，馥郁芬芳。
你是山间女王，人间朱花。
晚上，数竞教练组织了一场团建，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最后的散伙饭，过了今天，这个数竞团队就要真正意义上的解体了。
吃过饭后，夏瑶回到家，竞赛群里教练通知大家今晚八点就可以查询成绩。
夏瑶端坐在电脑屏幕前，心里默默倒数着时间，她捏紧手心肉，有些紧张不安地抖擞着大腿。
她一紧张就会抖大腿。
时间一到，夏瑶握着鼠标键点击查询入口，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因为过分紧张，她连续操作错误两回。
成绩终于出来了。
121分。
cmo考试满分一共为126分，六道题目，一道题分值就有21分。
夏瑶望着这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心脏被一寸一寸捏紧，眼眶瞬间有些红了。
这不是她平时的水平。
她做的那些历年真题都能拿到满分的。
许勇教练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大家查询自己的成绩后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今年二试题目非常刁钻，你难大家都难，现在大家只需要静候佳音，等二十号的最终排名出来。】
这话让夏瑶吃了颗定心丸，她抿了抿唇，退出浏览页面。
周一。
时隔五日，夏瑶重返校园。
校园里种植很多绿树，就像进入热带雨林一样，周围绿树成荫。路道旁有一棵得天独厚的乌桕，这棵乌桕一下子红了，夏瑶前几天经过时还细心瞄两眼，看到叶子还没红，这两天突然降温，加上下小雨，它们的叶子迅速掉落一地。
她穿着白色羽绒外套径直走在林间小径，鞋子踩在满地潮湿的秋叶毯，鞋底沾上几片叶子。
教学楼一楼有一块光荣墙，夏瑶以前从来不会注意这块墙，但偶尔会留意一下，经过时，她余光不经意一瞥，神情秒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
她顿足，往前凑近了看。
只见光荣榜上贴上一个作文征稿栏目的标题，下面有获奖名单，夏瑶顺着视线往下看去，第一名是薛能，第二名是李幸，而第三名是江旋。
底下还排列着每位获奖同学的个人照，照片是以金字塔的形状由上至下排序的，顶尖上的照片是薛能，而第二排贴了两张照片，分别是李幸和江旋。
夏瑶呼吸一滞，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两张照片放在夏瑶眼里非常刺目，也隐隐心慌。
夏瑶不明白这份心慌来自于哪里，就好像缺席的五天里，她错过了很多陪在江旋身边的时机，而陪伴江旋一起的，是李幸。
像李幸这种张扬明媚的女生，她肯定没少去骚扰江旋，一想到他们一起去写那个什么破征文，夏瑶心里就像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堵住了。
悲从中来，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教室里。
刚一踏进教室门，夏瑶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愣在原地，露出茫然若失的情绪，坐在后排的男生依旧是那几个人，墙上的挂钟在分秒里滴答滴答运转着，明明氛围如旧，夏瑶却感觉自己这一趟离开了很久很久。
夏瑶有些许不太适应，她慢慢吞吞地挪回座位，桌面是干净整洁的，不染一丝灰尘，似乎每天都有人刻意去擦拭。
夏瑶目光停留在那一叠码齐的资料卷，伸手抽出一张叠在最上面的，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名字，江旋的字迹。
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身旁发生细微响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高大的阴影覆盖而下，夏瑶习惯性转过头，愣愣地瞧他。
江旋今天心情格外好，像住进了艳阳天，夏瑶隔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喜悦。
夏瑶一头雾水。
江旋荡荡然地回应她视线，眉毛微挑，调侃道：“不认识我了？”
“没有。”夏瑶上下看他，“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江旋短暂地笑了声，喉结滑动，从书包里掏出一份营养早餐，“你回来，我当然开心。”
他又能每天都看见夏瑶了。
不见夏瑶的这几天，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上课没精神，做题没精神，连放学铃声一响都毫无起伏，江旋非常想念她。
这种想念的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春雨冬雪，绵延不绝。
夏瑶自然不知他心里所想，她淡淡看了眼那三明治，是她最爱吃的口味，看了两三秒，她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平静道：“是吗？”
“嗯。”江旋替她拆开三明治的那层包装膜，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动作间指节轻弯，手背上露出隐约的青筋，单单看着他低头认真拆膜的模样就格外赏心悦目。
夏瑶耳根红透，轻轻别过脸。
“吃吧。”江旋递给她，说。
夏瑶没有立刻去接，而是问：“江旋，你作文获奖了？”
话音刚落，夏瑶又有些懊悔挑起这个话题了，她抿了抿红唇。
江旋有一瞬间的吃惊，似乎没想到夏瑶居然关注自己，他微微勾唇：“嗯，学校还奖励了三百元稿费，你有什么想吃的店，我周末带你去吃。”
夏瑶心思不在吃的上面，咬了咬唇，唇瓣上的血色褪去几分，“我今天早上路过光荣榜，看到你和李幸贴在一块的照片了。”
话说完，夏瑶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江旋一愣，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地敛去，说：“我和她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没说你和她有关系，我只是祝贺一下你们，毕竟前三名我们班就占了两个名额，可喜可贺。”夏瑶笑了笑，笑容牵强，接过他手里的三明治，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一小口。
其实她更想问那天为什么和李幸纠缠在一起，可她转念发现自己没有资格干预人家，再说了，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江旋捏紧手指骨节，指腹用力摩挲了一会儿，指节都泛了一层白，他垂下那只手，看着她时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夏瑶，不要怀疑我。”
求你，不要怀疑我的忠诚。
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他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一丝破碎的嗓音。
夏瑶不明白，为什么江旋在她面前总是这么低声下气，她只要表现出丁点儿不愉快，江旋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夏瑶一下一下地嚼碎培根，吞咽下肚，才漫不经心地说：“我没有怀疑你啊，我是真的替你们开心。”说到这儿，夏瑶深深叹息，话锋一转：“何雾不是说你作文讳莫高深么，怎么找上你了？”
江旋一直在看她，半响，那张淡色薄唇轻启：“因为作文的体裁就是针砭时弊，抨击社会。”
“”夏瑶服了。
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乔延己横空出世，拍了拍夏瑶的肩膀，“好久不见，幺妹儿！”
夏瑶浑身一抖，被他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吓一大跳，回头瞪他：“乔延己，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江旋也冷冷地扫他一眼。
此时教室来了不少同学，皆被乔延己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神经立马紧绷，乔延己嬉皮笑脸地朝大家抱歉几句，然后整个人大刀阔斧地坐在经常迟到以至于第一节课经常轰出去罚站的陈可位子上，懒洋洋地问：“怎么样，知道自己成绩了吗？”
江旋深邃的目光落在夏瑶脸上。
只见夏瑶抿了抿嘴唇，线长浓密的眼睫毛投落下一片阴影，等她抬起头时唇角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121分。”
乔延己也收起嘴角那痞里痞气的笑，肃然道：“不满意么？”
“要是你，你会满意么？”夏瑶反问。
“其实我也听说了今年的二试非常之难，夏瑶你别垂头丧气，说不定人家比你更难。”
夏瑶无精打采地说：“你一个保送的还是别在我面前忽悠了，我怕得红眼病。”
“哈哈。”乔延己又笑了下，“要是可以的话，我就把保送资格送给你好了，我最近一直和我妈谈判。”
“谈判什么？”
“南京大学的事。”
夏瑶震惊一秒，“你妈还是不同意？”
“她怎么可能同意。”乔延己扯了扯嘴角，说。
夏瑶沉默了片刻，“说实话，a大也有天文系啊，综合实力也是非常强的，为什么一定要执着南京？”
夏瑶实在想不通，乔延己为什么对南京这么情有独钟，非他不可。
让他去南大，有点屈才了。
他明明可以选择最好的路。
“天文学不是a大的重点培养专业，南大的天文系才是全国顶尖的，就像你学数学一样，如果国外有更好的发展平台，你会去吗？”
夏瑶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国外有机会，夏瑶说不定还真会出国留学。她点了点头，啃着还没吃完的三明治，下一秒，余光瞥见江旋忽然伸出指腹替她温柔拂去嘴沿残留的面包渣。
江旋的指尖如羽毛一样轻柔，带着温热的体温，落在夏瑶心间。
夏瑶眼神一动，嚼了一半的土司忽然不嚼了。
乔延己就坐在前面，三人面对着面，他两眼一翻，有些无奈又习以为常地偏过头，等他再次把视线投落在两人身上的时候，江旋已经收回了手，而陈可也恰好从前门进来。
“乔延己，你坐我座位干什么？”
“替你暖座，信不信？”乔延己瞥她，口气轻浮得像市面上一文不值的渣男。
“信你有鬼。”陈可踢一脚那椅脚，“赶紧给我起开。”
乔延己啧一声，从容不迫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只不饶人的嘴巴还不忘调侃几句：“不对啊陈可，你不是迟到名单里的常驻人员么，今天改性了？”
“你以为我想，今天第一节就是千年何首乌的课。”陈可放下书包坐下来，看了眼夏瑶，面露惊喜：“夏瑶，你回来啦？”
乔延己施施然道：“是的，你的女神回来了，还不快给她磕三个响头。”
“滚。”陈可吼他。
乔延己果然十分听话，也十分给面子地滚回座位了。
夏瑶露齿一笑，回答她刚才的话：“嗯。”
“怎么样，感受如何？”
夏瑶思考片刻，“一句话概括，金牌遍地走，大佬如走狗。”
“好羡慕你啊夏瑶，我也想去膜拜一下数学大佬。”
“你面前就有一个。”夏瑶挑眉。
“哈哈哈，对，我差点忘了。”陈可又说：“对了，我听网上的人说学数竞的男生都长得挺帅气的，你有没有看到帅哥？”
陈可是名副其实的颜值狗。望着陈可两眼冒光，露出花痴的表情，夏瑶忍不住笑了，很诚恳地说：“有好几个吧。”
她没看到，江旋脸色蓦地暗沉。
陈可捂住嘴巴，激动地问：“有多帅，你快跟我比划比划！”
还没等夏瑶回答，江旋冷不丁冒出声音：“上课了。”
两人纵是一愣，齐刷刷往江旋看去。
这不铃声还没响吗？
下一秒，上课铃声叮铃铃响起。
两人：“”
话没套出来，陈可一脸失落地转回身去。
夏瑶吃完三明治，准备起身去扔垃圾，江旋忽然淡淡问道：“真的帅么？”
夏瑶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江旋目光顺着眼尾垂落下来，“那好几个男生，真的帅么？”
夏瑶终于反应过来，噗嗤笑出声音，“我刚才是按照陈可的审美标准回答的，在我眼里其实也就一般般。”她看着江旋，又补充一句他平常最爱听的话：“没有我同桌帅。”
江旋拢紧的五指松了松，身上的淡漠气息一点一点地褪去，他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主动起身往教室后面垃圾桶去。
夏瑶目光追随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