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情书·夕阳
夏瑶万万没想到,刚送走一个舒乾洋,半路又杀出一个沙子辰。
当时数学竞赛教练找她和宋子琛、左蔺三人去办公室,交代一些十一月份中旬的cmo竞赛事项,走之前对三人说,竞赛班取消了周末假期,得回学校上数学课程,当时夏瑶第一反应就是,又不能去江旋家里吸猫了。
怪可惜的。
她刚走出办公室,还没回教室,就有人找。
沙子辰站在走廊口,挡住大片日光,夏瑶眯着眼睛看向他,缓缓冒出问号。
只见沙子辰缓缓走过来,眼神笔直带着点儿羞赧,在夏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递来一封信。
他弯着腰,严肃认真地说:“夏瑶同学,请你收下我的情书。”
夏瑶:“…………”
宋子琛和左蔺站在一边目睹一切,眼底尽是意味深长。
夏瑶把手藏在身后,手指绞合在一块儿,有些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不少同学闻讯而来,纷纷在教室窗户探出头,跟一排排生长的大蘑菇似的。
有人在起哄。
夏瑶结结巴巴道:“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收。”
沙子辰抬起头,露出清秀俊朗的面孔,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温雅,微笑着说:“夏瑶同学,我给你写封情书只是借此表达我对你的爱慕之情,答不答应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的。”
见他说得如此体面,夏瑶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想拒绝的话如鲠在喉,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封情书。
宋子琛一脸好奇,瞧几眼那封信:“哟,你还真收下了啊?”
夏瑶:“不然呢,杵在那儿让你们看个够吗?”
三人肩并肩往九班的走廊里走,宋子琛说:“沙子辰我知道,文科实验班的,对了夏瑶,你最近挺受欢迎啊,我看表白墙上挺多人表白你的。”
夏瑶笑了笑,耸耸肩一派无所谓的样子说:“那你要反省一下你自己了。”
宋子琛:“嗯?”
夏瑶捏着情书边缘晃了晃:“同是拿了一等奖的人,怎么没人跟你表白啊?”
“操?”
夏瑶朝他眨眨眼,一副我没说错啊的表情,笑着往教室里走去。
“不是,你阴阳怪气啥呢你,小心我告诉你同桌!”宋子琛朝那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吼一句,又转头拍一掌左蔺,“如实招来,有没有人跟你表白?”
宋子琛那表情仿若在说你要是敢说有,我就打死你。
果真,左蔺施施然道:“有啊。”
“操?”
“但不告诉你。”左蔺双手插兜,一脸惬意走了。
走廊里,留下宋子琛一个人在风中怀疑人生。
中午吃饭,夏瑶人刚到饭堂,彭雪已经早早帮她打好了饭,身边坐着苏舜欣。
“瑶瑶,坐这儿!”彭雪朝她招招手。
夏瑶走了过去,“看不出来啊,操场林黛玉,饭堂苏炳添。”
“别乱说,我们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老师放早堂了。”
“噢。”
夏瑶刚动筷子,彭雪一脸八卦看着她,似乎有话要问,她咳了咳嗓门儿,膏唇试舌:“听说,你谈恋爱啦?”
夏瑶一噎,差点把番茄汤一口喷薄而出,她艰难吞咽下肚,看着两人:“什么玩意儿?”
苏舜欣:“你别瞒我们了,你收下沙子辰情书的事情已经传遍了。”
夏瑶:“……”
他妈的谁在造谣!
“我没有跟他谈恋爱啊,我怎么可能谈。”夏瑶无奈和她们对上视线,一脸诚恳。
苏舜欣松一口气,松得夏瑶莫名其妙,她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对沙子辰一见钟情了才收下那封情书的。”
“一见钟情?”夏瑶无语,“怎么越扯越离谱了。”
彭雪和苏舜欣对视一眼,彭雪忽然问夏瑶:“那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相信。”
“那如果一个人喜欢你,那个人也许不善言辞,你能感觉到吗?”
“你坐在篝火旁边,能感觉不到火的温度吗?”夏瑶反问一句。
彭雪沉默看她一会儿,终于点点头,默默低头扒饭吃。
见大家都不说话,“其实,我很羡慕一见钟情这个词。”夏瑶忽然说,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她继续挑着土豆丝里的蒜蓉粒儿:“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隔着鱼缸和畅游的鱼儿抬头对视,从此心悦对方,死也要死在一起;爱德华在马戏团见到艾利森的时候世界物质都静止了一般,为了再次遇见她甘愿在给马戏团打白工;威廉在自己经营的书店里偶遇大明星安娜,这个人推开门走进来的一刹那,从此永远改变了他的人生;还有诺亚在游乐场里不经意间被艾丽的笑容深深吸引,为了等一场约会爬上高高的摩天轮,你看,一见钟情的爱情比任何时候都浪漫又坚固。”
彭雪和苏舜欣皆无言看着她,默默听她继续说下去。
夏瑶笑了笑,“但是我知道,舒乾洋和沙子辰对我的喜欢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所期待的,我希望对我一见钟情的那个人,不是出于我身上的某一部分,成绩优秀,长相漂亮,性格迷人,什么也好,这些方方面面都太肤浅了,不足以打动我,我总有别人一眼看不透的一面,而他刚好就看到了。”
或者,我愿意给他看。
这句话夏瑶没说。
自从有了江旋送的《人民日报金句》,夏瑶感觉自己的作文越写越活色生香了。
连何雾都夸她几句。
反而江旋没多大变化,依然还是那么佶屈聱牙,高深莫测,没几年修行是悟不透其中玄机的。
何雾也是一副心力交碎的尽力样儿,鉴于其文采丰富,字数凑够,勉强打个及格分。
今天第一节就是何雾的课,夏瑶天生不爱上她老人家的课,索性掏出一本数学竞赛题集开始刷题速,江旋则负责望风,时不时提醒她看下黑板。
何雾扫一眼角落,目光一凝,见夏瑶笔尖从上课到现在一直刷刷不停,黑板上也没多少课堂笔记,她用得着一直动笔?
显然在干别的事情去了。
“夏瑶,你来鉴赏一下,最后两句诗表达了什么思想感情。”
夏瑶正在心算,头也不抬,耳朵聋了似的。
何雾面露愠火:“江旋,你叫一下她。”
然而,江旋语气平淡:“先等一等。”
何雾:“等什么?”
江旋看她一眼:“等她写完一道题。”
何雾:“”
李幸坐在前排,忽然回头往江旋的方向看一眼,神色暗淡了一下。
没想到江旋居然包庇同桌,还贴心地给夏瑶争取答题时间,何雾脑门儿突突狂跳,又拿江旋没办法。
江旋见夏瑶在题目上写下一个答案,才碰了下她的手肘,提醒:“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夏瑶:“啥?讲哪儿了?”
何雾略显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夏瑶你先站起来回答问题。”
夏瑶老牛拉破车似的慢慢吞吞站起身,桌底下指尖戳了戳江旋,无声求饶。
江旋抿直嘴唇,笔敲了敲书上的页码,还有老师讲的那首诗。
何雾拿感应笔指了指荧幕上的诗句,目光钉子似的钉在她身上:“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句诗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夏瑶你来回答一下老师的问题。”
夏瑶一直在看江旋脸色,何雾一拍桌子:“夏瑶你老是看江旋干什么,他的脸上能照镜子?”
全班哄然大笑。
夏瑶默默收回视线,不敢看他了,蠕动一下嘴唇,心里默念了三遍这句诗,最后根据自己无厘头的理解回答:“表达了作者对成婚之日的期待,和……和害怕自己妆容很丑,吓到夫婿的担忧之情。”
笑声此起彼伏,有的趴在桌上笑,有的抿着嘴巴笑,甚至江旋也短暂笑了下,夏瑶心说笑什么,难道不对吗?
何雾一拍桌子,怒道:“你看清楚写诗的人是谁,又是写给谁的?”
“朱庆馀……写给张籍的。”
“所以,表达了什么思想感情?”何雾恨铁不成钢问。
江旋忽然抿着嘴巴在一旁提醒:“希望自己得到朝廷赏识。”
夏瑶皱眉:“不对啊,要是为了得到赏识,为什么要写洞房,夫婿的字眼,两男是……断袖?”
江旋:“…………”
何雾:“……………………”
全班:“哈哈哈哈哈操什么虎狼之词哈哈哈哈哈!”
“夏瑶!”何雾火冒三丈瞪着她,两颗眼珠子就要裂开了,呵斥道:“你能不能好好听课,别以为自己参加竞赛其他科目就不用学了,我告诉你,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在底下干别的东西,立刻请家长!”
一提到张惠言,夏瑶下意识心咯噔,整个人都缩了,忙不迭使劲儿点头说是。
下了课,乔延己走过去,调侃夏瑶:“夏瑶你真厉害,看把千年何首乌逼得没十几包凉茶降不去火啊。”
夏瑶一脸颓丧趴在桌上,闷闷说:“给我滚,我不想听你在这儿落井下石。”
“什么落井下石,我可是来雪中送炭的。”乔延己扔一包乐事薯片给她,新的,翡翠黄瓜味儿。
他老是这样,把不爱吃的零食都扔在夏瑶这里,当可回收垃圾桶似的,扔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一副朕赏赐你的你赶紧谢恩吧的表情。
扔完薯片,他勾着左蔺的胳膊出教室了。
江旋视线垂在那包薯片上,淡淡问:“要吃吗?”
言外之意是,你要吃我就给你开。
夏瑶摇摇头,刚被何雾训了一通,哪还吃得下去,手往桌肚里四处摸索了一会儿,空空如也,忽然蹙起眉,嘀咕道:“我的情书放哪儿了?”
闻言,江旋颤了颤眼睫毛,抿着嘴唇别过脸去。
夏瑶还在那里找来找去,“奇怪,我明明放在这里了呀,江旋,你有看到我的信吗?”夏瑶侧头问他。
“没有。”江旋咳一声,目光平静。
“噢。”
夏瑶又垂眸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往哪儿放了,她懒得寻找,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替她省事儿。
倒是江旋一早上都很少讲话,比往常更沉默了。
学习委员刘俊走上讲台,在黑板上抄下一个数目,5289元,前面跟着三个大字:文印费。
乔延己刚和左蔺勾肩搭背回教室,看了眼黑板,大吃一惊的表情:“要死了,九月份的文印费这么贵,都快赶上我家一个月的水电费了。”
“乔延己,你家是有多穷困潦倒啊。”左蔺揶揄他,笑。
“所以你要不要包养我啊,小哥哥?”
“滚。”
乔延己啧一声放开他回到座位,转头问学习委员,“诶,你确定没算错数目吗?”
刘俊猛抬起头,一顿,说:“没有啊,文印室那边算出来的,我只是负责通知而已。”
乔延己了然,不说话了。
然后,乔延己即兴起草一封投诉信,控诉文印室铺张浪费的恶劣行径。
当时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文印室那边收到投诉信后第一时间告知了年级级长,年级级长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匿名投信人乔延己。
乔延己当时在办公室里,老老实实跟年级级长承认了,说:“有些知识点资料书上有,非要重新打印,这不是浪费吗?还有啊,明明一张纸就能印完的事儿非得印两张,其中后一面是空白的,留着给学生打草稿吗,更有一些多余繁仄的文字一大段一大段重复印上去,是为了给学生们省墨水吗?”
那张有理有据的嘴说得级长哑口无言,不过老师们一向善解人意,以学生为中心,当即就下达一份文件给文印室,以后整理资料去繁从简,最好一目了然,禁止铺张浪费。
乔延己这多管闲事的货还被班主任狠狠夸奖了一通,奖励他几颗糖。
资料太多确实是一件令学生们头疼的事,一是复习的时候不好找,二是很多不重要的知识点都没有印的必要,而文印费又死贵,乔延己这么做受益大家,班里不少人感谢他,溢美之词纷至沓来。
夏瑶还发现他的抽屉里塞了好多封情书,以为是乔延己见义勇为这件事俘获了不少少女心,后来才知道,乔延己这人一声不响地拿了物理复赛一等奖,顺利进入决赛。
他也不在班里炫耀,比常人淡定也淡泊,宠辱不惊的清白样儿,默默无闻耕耘自己的学业,就算别人问起,也随口回应一句,觉得无关紧要。
夏瑶不经意间抬起头,见乔延己无所事事坐在座位上和同桌心情不错地聊天,神情懒散吊儿郎当,横竖看都不怎么靠谱,更像出没风月场所里的浪荡公子哥儿,他两手一摊,往脑后交叉一枕,身子也跟着往后仰,露出半张帅气逼人的侧脸,勾着嘴唇在那放肆的笑。
那一瞬间,她忽然懂了,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受欢迎,似乎站在人群里也是最耀眼的一个人,连夏瑶都很佩服他。
他活得坦荡,身上总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这种无畏浑然天成,永远镌刻在他的性格和教养里,他的心脏滚烫,稍微那么震荡一下,就有人心甘情愿地与他产生共鸣。
他的性格,永远那么富有感染力。
夏瑶忽然觉得自己捡到宝,这个朋友交没错了。
日落十分,校园内撒满夕阳。
操场上,几个篮球场都被人占满,最闹哄哄的球场边缘围了不少学生,夕阳西下,金光灿烂的地板上踩过一片肆意奔跑的少年身影,像踩碎了夕阳,穿过了光阴,篮球砸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清脆有力。
“乔延己,传球!”
闻言,乔延己眯起眼睛,篮球在手里不紧不慢颠了颠,笑容中带着点惯有的散漫劲儿,然后站在三分线外纵身一跃,长臂一伸,对准篮筐狠狠一抛。
球在篮筐边缘滚落一圈,最后轨道一偏,没有进球。
夏瑶正站在球场线外,臂弯里挂着江旋的校服外套,正使劲儿喊加油。
“卧槽,乔延己你能不能争点气,这么漂亮的球都不进。”
“江旋yyds!”
彭雪舔着雪糕,忽然嫌弃地瞥她一眼,心说你真是区别对待啊。
岛畅是篮球队的队长,第一主力,身材高大魁梧,腱子肉发达,跑过去把球捡回来,差点笑岔气:“乔延己你这三分球投得也太没水准了。”
乔延己抹一把汗,不客气道:“我是没水准,但江旋有,江哥,投一个闪瞎他们的眼睛。”
话音刚落,岛畅隔着半个圈把球丢给江旋,江旋眼皮抬了抬,轻松接过去,然后漫不经心地轻拍几下球,眉眼线条锋利淡漠,几滴汗珠在额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没入蓝白衣领里。
下一秒,他站在三分线外,脚跟踮了一下,准确无误地把球抛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又透着股随意慵懒,似乎只是随意间做出来的动作而已。
夏瑶紧紧盯着那只球,一颗心忽然提上嗓子口。
只见那只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入篮筐里,众男生立刻鼓起了掌,直呼牛逼。
“瞧见了没,江哥好样的!”乔延己得意洋洋说,仿佛那只三分球是他扔的。
岛畅露出一丝欣赏,鼓掌:“厉害厉害。”
夏瑶往江旋身上看去,他的身形挺拔颀长,神情不咸不淡,似乎没什么可骄傲神气的。傍晚的阳光好像是特意为他而洒下,他迎着一大片夕阳,霞光把他整张脸一瞬间照亮了。
打完篮球,江旋下了球场,往夏瑶的方向直直走来。
彭雪识趣先走一步,回教室追剧去了。
夏瑶忙上前递过一瓶水,见他额间碎发汗湿,高挺的鼻尖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在光底下熠熠发光,她又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见江旋接过那瓶水,单手拧开瓶盖,仰头猛灌了几口,几滴纯净透明的水滴沿着干净利落的下颔线顺流而下,淌过喉结上的那颗黑痣,最后流入衣领里。
喝完水,江旋眼睫毛微湿,视线顺着高挺的鼻梁骨垂落下来,淡淡盯着她。
夏瑶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一副沉醉在美色里无法自拔的呆愣样儿,江旋见她这样,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那截锋利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夏瑶发现,江旋的喉结真的很明显,无论他在做什么,那截喉结永远清晰性感地暴露在空气里,仰头的时候更加性感了。
“看够了吗?”江旋敲一下她的脑袋,眼底划过一丝纵容。
“噢。”夏瑶回过神,把纸巾递了递,江旋垂眸看了几秒,忽然提出要求:“你帮我擦。”
“嗯?”
“手脏。”
“哦。”夏瑶收紧手指,踮起脚尖,替他擦拭额间的汗水,与此同时,江旋微微弯下腰,顺着她的身高,脸凑近她几分。
两人靠得有些近,鼻息缠绕其间,江旋又刚打完球,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无孔不入地闯入夏瑶心里,紧紧包裹住她。
夏瑶手一下一下擦拭薄薄的汗,目光慢慢往下垂,忽然闯入一道炙热的视线里。
她微微一愣,没想到江旋也在看着她。
江旋的眼神很深邃,夕阳照进瞳孔里呈现出琥珀色,凝视一个人的时候会产生温柔的错觉。
下一秒,两人皆别过脸。
“擦好了。”夏瑶退了一步,让开距离。
江旋眸光暗了一秒,语气平淡:“嗯,回教室吧。”
两人穿过操场,路边夹着光影错落的花,弥漫着七里芳香,旋转楼梯旁盘虬一墙绿藤,清幽翠绿,散发出蓬勃的颜色。
身后是篮球砸在篮板上的清脆声和欢呼声,身旁是沉默寡言的冷峻少年,此情此景,夏瑶脑海里不禁想起汪曾祺笔下那句: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一片银杏叶在空中飘旋,最后跌倒在地上。
夏瑶蹲下身,拾起一片被光阴染黄了的银杏叶,落在掌心里像一把小扇子,她扯了扯江旋的衣角,轻轻摇晃。
江旋侧过脸看她,忽然一片银杏叶竖在眼前,薄薄的脉络穿透一束叶隙洒下来的夕阳光,沁出蜂蜜糖浆似的镉黄色。
“嗯?”
“送给你。”
江旋眸光一动,缓缓接过,捏在指腹间,像捏着那块五年前瓢泼大雨里泥泞的糖。
“你还没告诉我银杏有什么寓意呢。”夏瑶边走边说,两人往楼梯口走。
“撒个娇,我就告诉你。”
“才不,我不会。”
“刚刚怎么又会了?”
“那是刚刚的夏瑶。”
“那我不告诉你了。”
“江旋,你变坏了!”
谈话声渐渐消失在洒满夕阳光的走廊口,微风浮动,把花期延长。
夏瑶想起那几片夹在书里的银杏叶,忽然很想很想把整个秋天的银杏叶都收藏起来,只送给江旋一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送给乔延己,薛能,彭雪,苏舜欣,明明他们如此相似,都是玩在一起的好朋友。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像风吹红了落叶,秋天送走了夏天。
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光里的少年,她想,回家要在日记的扉页添上一句话:
秋天打包一树夕阳,落在他温柔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