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两年前的暑假,在秦晃离开村子回家后，江游也一直没和他断了联系。

    两人就跟普通朋友一样，如果有机会,要么会打电话，要么会通视频。

    江游步入高二,依然没有拿手机。所以秦晃与他的联系，主动性全在江游这里。基本上如果江游有时间，会在学校的话吧给他通个电话。

    两人的电话内容也很平常。要么是学习,要么是生活,偶尔还会说说同学。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学习。

    江游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他不需要别人提醒，自己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年龄该做什么,该如何做。他每天都刻苦学习,心无旁骛,甚至在升入高二后，因为今年学校的升学率和日益逼近的高考,压力与紧迫感也随之攀升。

    即使是两个星期联系那么一次,秦晃也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的焦虑。

    江游的状态不太对，是在高二开学后不久就慢慢显现。那段时间,他有时候给秦晃打电话的频率都变得不是那么固定。后来月考,期中考，江游的状态越来越差,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没多久，他提前打了电话给秦晃。在秦晃还在兴奋于他提前打电话过来时,江游跟他说让他不要再联系他了。

    秦晃和江游挂断电话,给了江游几天地冷静时间。江游他们学校,时间安排得很紧张，一个月休息一天。周六下午放学,周天下午回去赶晚自习。秦晃在江游放假的周六下午打了电话给他妈妈，江游没有接电话。秦晃过了一段时间，再打，江游还是没接。

    等到元旦放假，秦晃找老师提前请了一天假坐车来到了江游的学校。他下午的车，安排了自己住宿的酒店等等，去找江游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即将一月，天气也寒冷得可怕。秦晃进了江游他们学校，赶上了学生放学吃晚饭。秦晃去了江游教学楼外面的花坛边上站着等着，看着络绎不绝从教学楼里出来的学生。

    学生们都穿着校服，行色匆匆，有些人提前去了餐厅打了餐，一边吃着一边回教学楼。即使是去或者回来，有些学生手上还拿了英语单词背着。

    秦晃看着他们，心中想象着江游的模样，待看到江游从人群中出来时，秦晃朝着柱子后面走了走，遮挡住了江游抬头能看到他的视线。

    而后，他看着江游离开教学楼，去了学校的餐厅。

    学校傍晚晚饭的吃饭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包括去餐厅和回来的时间还有吃饭的时间。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教室里学生们就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一片鸦雀无声。有些负责的班主任也到了教室里，监督着班里同学在晚自习前的小自习。

    到了小自习结束，晚上的时间，他们还有三节晚自习，前面两节有些还有课，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也到了晚上快十一点。

    等下了晚自习，学生们又纷纷从教学楼里赶往宿舍楼。宿舍楼一片片亮起灯来，半个小时后，熄灯铃响，宿舍楼统一熄灯。

    秦晃在学校熄灯铃响起后，就离开了江游的学校。

    先前两人在电话里，秦晃也和江游交流过学校里的事情，但真正过来感受到了，产生的感觉又更深入明晰了一些。

    他在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去过江游所在的高二十七班。学校外面的宣传栏，贴了学生们的成绩表。

    成绩表有前两次月考的，这次期中考的，另外还有三次考试的分数对比，甚至还在成绩单上划了重本，一本和二本线。

    就是在哪些名次里，是能考上重本，哪些名次能考入二本。如果学生成绩保持不变，这有可能就是他们两年后的人生与未来。

    江游的成绩在升入高二后，有了明显的进步，他在班里一直在第一第二名上，年级名次也保持在前十。

    可是前十也是在末尾的位置，最高也就到过第七，就是这次的期中考。年级第七的话，差不多能考个重本。但是距离985，距离名牌，还差了一截。

    可是从他的分数上来看，各科分数都很均匀，他没有明显的短板，科目的成绩也已经尽他的能力拿到了最高。他的上限也就到了这里，他没法再往上爬了。

    秦晃站在教室外面，看了半节自习的成绩单。最后，他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去了教室后面朝着里面看了一眼，而后就离开了班级的走廊。

    秦晃一向是个聪明的人。

    他在接到江游说让他不要再联系他的电话后，就知道他和江游之间可能发生了一些什么。江游不像他，他的性格更多的是去自己想，然后独自决定一些什么，直接干脆。

    而得到这样的结果，秦晃也只能等待，和慢慢切入。在江游不给一丝一毫的机会后，他会来找江游解决问题。在找到江游后，他也同时能了解了江游那样做的原因。在知道原因后，他也会在衡量后，做出一些他的决定。

    秦晃没有拿自己前途开玩笑的那种想法。但他也会在最好的范围下，能够去接近江游一些。

    高三高考结束，家里父母询问他志愿，秦晃接受x大的条件，选了最好的专业，另外还通了硕。

    不出意外，硕士读完会读博士，而后他会留在省医院。基本上这也是目前他对自己人生的一些最远的规划了。

    江游的成绩他看过。可能再好些的名牌学校，他确实够不着，但x大属于他拼一拼，再加上些运气，也能够得着的存在。

    最后一年，不光江游在拼，秦晃也在赌。

    好在今年高考成绩出来，江游成绩够得上x大，再后来，江游也报了x大。

    秦晃一直是知道江游的性格的。

    他很乖巧懂事。不用父母或者家人说什么，他自己就很努力的学习。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听话，实际不然，这其实是江游自己知道想要他想要什么。

    江游并不是为了家人或者别人学的。他自始至终学习都是为了自己。他自己知道自己在什么程度，努力刻苦地在那个程度上做到最好，给自己拼搏一个最好的未来。

    如果有任何事情影响或者动摇他通往这条最好的未来的道路，他也能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斩断。

    秦晃知道江游为什么跟他说对不起。

    因为他就是江游在他通往人生最好的道路上被斩断的东西。

    他的存在影响了江游平静的心，动摇了他专心学习的状态，所以在察觉到这一方面后，江游直接跟他断了联系。

    但秦晃并不觉得江游这是对不起他，或者这是江游的错。另外一种程度上，这是未来两人关系发展最理智的一个决策。

    而在秦晃得知江游报考了x大以后，秦晃就知道，他们默不作声的做了两年的赌，赌赢了。

    剩下的时间，秦晃一直在等江游过来。

    江游在和秦晃说了对不起以后，就也只是抬头看着他，没有再说话。秦晃看着面前的江游，抬手在他的耳边轻捏了一下。

    他的手指干燥温热，指尖没怎么用力，透过一些温度和柔软传递到了江游的耳尖。

    秦晃捏了他这么一下后，垂眼看着江游，说。

    “这两年很辛苦吧。”

    秦晃这样说完，江游的眼睛又动了动。

    在两个人的关系当中，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公平。就像他与江游，他要做的只是安静地过着他原本就要过的生活。可是江游，却要付出比以前多不知道多少倍的努力，和不知道多少的心理挣扎与煎熬，才能将将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从没有想过要江游说对不起。

    江游没有对不起他，反而其实在他们距离拉近，关系靠近的路上，江游付出的要比他多得多。

    他需要很拼命，才能跟他同一起跑线。而对于秦晃，对于江游来说，他们现在好像乃至未来，都能联系到一起了。

    秦晃向来是聪明的。江游站在那里，抬眼看着秦晃这样想。

    他在秦晃和他聊起他来时，就知道今天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他想或许秦晃会跟他生气，会追问他原因，而实际上，他做的事情，秦晃都知道都明了。

    两年前十一月份的期中考成绩出来，江游更多的没放在他慢慢进步的成绩上，反而因为他的进步空间在逐渐缩小而焦虑。

    他深知就按照他的资质，他没法考上和秦晃一样的学校。而同时在那段时间，他对于秦晃的感情也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电话而变得清楚了起来。

    在两年前的暑假，秦晃离开村子后，江游在村子里又待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他用外婆的手机，和秦晃几乎每天都会联系。

    到回了家里，没开学前，两人也还是联系的。直到开学，升入高二的压力，和对自己制定的明晰的目标让他理智地定下两周和秦晃通一次电话的计划。

    计划实施的并不顺利。江游在升入高二后，即使每天有那么繁重的课业，在发呆走神时，他会想秦晃。且想念的频率越来越高。

    秦晃像是一种瘾，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侵入了他的神经，在他没有学习时，神经线就自动发动，他就会想到和秦晃发生的很多事情。

    暑假里，哈密瓜味道的梦，秦晃屈起敲击在他喉结上的食指，两人在集市上闹得别扭，以及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睡觉，秦晃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了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江游对于感情的感受一向笨拙。可是在这种青涩的萌芽中，他也逐渐想明白了他对于秦晃的感情。

    他并不是单纯把秦晃当朋友，他心中对秦晃是有着另外一种思恋和绮念在的。

    与此同时，江游回想着秦晃对他做的种种，秦晃最后一天压着他，对他说他“你好乖啊”，也一并浮现。

    江游觉得他对于秦晃的感情并不是单方面的。

    而秦晃和他一次次的电话，两人的闲聊，也逐渐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对于对方的喜欢，并没有挑明，却也已经像是点燃了一个火星。火星如果燃烧，烧坏的会是一整片草原。

    江游见过很多同学。但凡恋爱，人陷入那种情绪，留给学习的思维和时间会越来越少，成绩也会越来越差。

    而这样，他离着秦晃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

    江游没有任何的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所以他索性直接和秦晃彻底断联。

    他不会让任何东西来影响他的成绩。

    追逐秦晃是一方面，取得更好的成绩和高考分数，是他最主要的目标。

    他在秦晃和他的未来之间，他优选的是他的未来。

    江游一直被夸赞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因为他不需要家人和父母的督促，就能自觉地学习。

    而实际上，这些和他乖巧懂事无关。

    他只是个自私的人。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所以才勤奋好学。而但凡有什么会影响到他，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斩断。

    固然他和秦晃的断联是因为他能更好的努力去追上他，而根源上他还是为了自己。

    所以江游觉得抱歉。

    他或许可以有更好的做法，来处理这个事情，他却选择了当年七岁的秦晃所做的形式。

    十几年前，秦晃为了不让他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笨拙的选择和别人玩儿，并且悄无声息地离开。

    两年前，为了能更好的学习，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靠近秦晃，他直接和秦晃断了联。

    而同样的两个人，做了伤害对方的事情。对方的反馈，还有自己的做法，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悄无声息离开的秦晃，江游再次见他选择与他不再产生联系，跟他形同陌路。而秦晃却并没有因此就跟他真的形同陌路，反而更为热情地和他建立联系。

    而现在，对于与他斩钉截铁断绝联系的江游，秦晃并没有跟他生分或是如何，他在知道他进了x大后，就理解他的做法。他在迎新处接他，和他一起吃饭，当天晚上两人独处，他与他摊开聊开。

    面对他的道歉，秦晃却并不以为然，他不认为是他的错。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处理事情的方式，和处理自己做错事情的方式，不管是在哪个定位上，秦晃永远是积极阳光的那个。

    在他这里，没有过了夜的恩怨。

    江游原本的要和秦晃说的很多话，都没有继续说出来的必要。他看着秦晃，耳边还有他指尖的余温。

    看了秦晃一会儿后，江游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脚尖。

    “还买不买水果？”江游问。

    江游问完，秦晃看着他低头低眸遮在他眼睑上的眼睫，应了一声。

    “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