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孤儿院的地下室,空间足够大,但不像鼠的据点那样生活用品齐全。
因为修建它的本意并非是给人当住所,更不是给孩子们当玩闹时小小的秘密基地,而是作为地下仓库用来储物。
江鹤走进去的时候,一股动物尸体的腐烂味道,与大扫除时抹布上的灰尘类似的气味扑面而来。
灯光昏暗,一排排储货铁架上尘埃堆积,放置的物品寥寥无几。这个地下室废弃已久,正好用来关每次出现都会给四周造成破坏的虎。
瘦小的白发少年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头埋在手臂中,一动不动。
江鹤快步越过带路的院长,蹲在中岛敦面前,“敦君?”
少年抬起头,眼神如刚睡醒一般。
中岛敦茫然地看了一眼陌生的江鹤,很快就注意到了其身后俯视姿态的院长,发直的双眼一眨不眨,下意识地向后蜷缩,背部已经紧紧抵着灰色的墙壁,还继续往后缩着,似是宁愿缩进墙里去,与水泥融成一块。
江鹤凑近了些,挡住他的视线,手放在少年柔软的白发上,让其注视自己,安抚般地又轻声唤了一声,“敦君。”
中岛敦终于又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的江鹤身上,愣愣地看着他,许久后才小心地憋出一句,“禁闭时间结束了吗……”
“以后不会有禁闭了。”江鹤将手里的蛋糕盒子递给他,“生日快乐。今天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个生日,我会带你到新家去。”
盒子对小少年而言有些过大,敦站起身,双手接过蛋糕盒,面对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场景,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隔着纸板都可以闻到奶油甜香的沉重纸盒,再看了看与自己平视的江鹤,最后,竟又望向院长。
“院长老师……”敦的声音小得连江鹤都只能听个大概。
“他是你的领养人。”院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中岛敦吃惊地张了张嘴,忽然不知怎地,鼻尖一酸,他愣愣地看着江鹤,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那就太不男子汉了。
“好啦,敦君。”
江鹤继续摸摸他的白发,摸起来挺舒服的,就和在顺猫咪的毛一样。不过,敦虎化以后,似乎确实可以算作大猫?
“如果你在这里有朋友,就去和朋友们道别吧,蛋糕也可以分一点给他们。”
“没,没有朋友,先生,我现在就可以……”仿佛觉得自己这么心急地离开不太好,敦止住了话,悄悄瞄了一眼院长。
“那就糟糕了。”江鹤故意叹气。
“诶?”中岛敦慌张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如果这个蛋糕没有人可以分,你就要做好吃掉两个大蛋糕的准备了。”江鹤笑了笑,最后用力地揉了一把敦的脑袋,收回手站起身,“走吧。”
然而敦还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好像脚被定在了那里一样。
“你在等什么。”江鹤低头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角从平视变成仰视,中岛敦忽然察觉到眼前这个青年的气场改变了,给他带来的感觉从柔软的、甜奶油般的棉花,变成了黑色的冰块。
变化是如此突兀如此迅速,仿佛刚才带着奇怪的恶劣对他开玩笑的温和模样都是错觉一样。
“习惯让他支配你的行动,所以在等他确切地开口放人吗。”江鹤道,“还是说,你就这么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因为七十八号,深知自己还不具备独立的意志,需要更深刻的教育而已。”
敦没有说话,一直将目光锁在中岛敦上的院长反而先开口了。
长久以来萦绕在敦的耳边的严厉冰冷的话,再一次响起。
“七十八号,忘记我的教诲了吗。就这样走掉的话,代表你只会逃避,只能被别人保护——你永远也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
“这个年纪的小孩被别人保护不是很正常吗。”江鹤瞥了院长一眼,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迫害也是少年的太宰治的,“我让敦说,没让你说。”
院长被他这么一堵,黑着脸不再说话。
敦抱着蛋糕盒,走近了江鹤,近到几乎要蹭上去,“我只是……觉得像在做梦。”
“害怕梦醒了?”江鹤问。
“不……”中岛敦摇了摇头,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注视着他,“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其它孩子,偏偏是他能被幸运所眷顾?
他明明是孤儿院里,受罚最多、最差劲的那个……
“很简单,因为我要利用你办一件事。”江鹤淡然得仿佛他说的是什么正直的话,“只有你才能做到。”
他倒没想让敦直接加入mafia,成为原著里的“白色死神”。中岛敦还小,江鹤也乐意多让他开心一段时间,给他一些美好回忆。
事实上,江鹤只是想要用虎,钓涩泽龙彦而已……
这个时间点,涩泽还没有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疗下主动找上敦,然后被虎杀害遗憾离世。
但是江鹤相信,涩泽迟早会知道敦的特殊。
故而,江鹤提前带走敦,就可以守虎待龙。
哪怕抛开这些……敦在未来可是值五十亿啊!
在胡桃夹子赌场,为了装一波然后带走萨沙,白亏上亿卢布,事后江鹤心痛得向费奥多尔要钱,狂炫了好几顿西伯利亚烤熊排……现在有活着的一个蛋糕就可以轻松勾走的五十亿,怎么可能放孤儿院不带走!
当然,年幼的敦并不知道江鹤的险恶……
“利用我?我是……有用的吗?”敦直愣愣地看着鹤。
“利用一个孩子,竟然也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口。”院长忍不住刺了一句。
“你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是个假mafia吗。”
江鹤看了院长一眼,盯得他真的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后,才收回视线,拍拍敦的肩膀。
“敦君当然很有用。别害怕喔,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但是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江鹤“但是”了半天没编出合适的话,面不改色地来了句废话文学。
“可是,除了服从命令、接受教育以外,我还有什么用途呢。”中岛敦迟疑道。
“教育从来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江鹤说,“给你灌输“你只能被支配”“不配活着”这种思想的人,只是为了方便支配管教你,或者达成别的目的而已。纵使有什么苦衷,也不能改变那只是他们一厢情愿地自我感动,从始至终欺骗你、对你隐瞒的事实。你本身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的人,你所能做到、承受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
他顿了顿,又道,“包括我在内——给你灌输我的思想,也只是为了达成我的目的。如果想要明白自身活着的价值,唯有靠你自己去寻找、去思考,那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赋予你的东西。”
“我好像明白了……”敦似懂非懂,“先生,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江鹤双手插兜,俯身凑到了敦的耳边,轻声道——
“我的名字是,江(jiang)……寒河江鹤(sagaeka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