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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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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

    江鹤看着窗外的红月,贴图般的红月下是一览无遗的深红大地,在那干燥荒凉的土壤上,如枯尸手臂般的黑色的树朝天生长,与冷白的巨大骨刺一齐伸向天空。

    在更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灰色浪潮,不知道是什么。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说什么也得在这里种田试试……”

    莫名其妙的想法增加了。

    就当他要以“寒河江鹤”的身份离开这里时——

    江鹤所在病房的上方,忽然响起了小提琴声。

    “嗯?”他停下了动作,“这种感觉……副本攻略进度百分之一百但是突然发现还有隐藏boss?”

    离被世界彻底侵蚀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走,还是——

    “隐藏boss都出现了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江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个选项。

    循着小提琴声,江鹤重新回到走廊,登上向上的台阶。在阶梯的尽头,是医院的最顶层——天台。

    一个青年站在绯红的圆月下,背对着他,似乎沉醉在月光中一般,优雅地拉着小提琴。

    待一曲终了,那人转身,却不见他容貌,只瞧得一张怪异却又似曾相识的塑料兔子面具覆于其脸上。

    江鹤敏锐地发现……此前具现出来的言灵能力对这个人无效。

    “哇哦。”他眉毛一扬,想到了某种可能,“你——”

    “你好,江鹤。”面具人歪了歪头。他说的是中文。

    “这才是我的真名?”江鹤明知故问。

    “你也可以把它当做我的自我介绍。”面具人的话中带着笑意,“不必试探、撒谎、设语言陷阱、心理暗示,更不必装腔作势——你可以绝对信任我。其实我更想这样说……我是自己人。”

    “嗯……”江鹤低声念道,“谁知道你这句话有几分真诚呢。不过,寒河江鹤的记忆里确实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如果还有一个人的话,就可以串起来了。”

    “好,我明白了……”他忽然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我是什么时候把你留在这里的?”

    “没想起来吗……吃下森鸥外那颗感冒药的时候。”

    “这么早。”

    “后手的布置永远不怕早。更何况,对精神世界的变化的绝对掌握,只不过是在文野世界当一个合格的演员的基本操作罢了。”

    “说得不错。”江鹤也笑起来,“过去的我……那个水滴是你给我的提醒吧。”

    “是告诉你时间在流逝啊。”面具人长长呼了一口气,他仰面看向月亮,红色的光让他的面具看上去更为诡异,“在这里呆得越久,我就越觉得,自我的概念是一场骗局,一个让个体适应群体或脱离群体的谎言,我们表达的思想,抒发的情感,实现的欲望,最终指向的都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但你不能说它不重要。”

    “唉,重要……你所扮演的角色与真正的你之间究竟有多少分明的界限?人无时无刻不在演戏,撒谎,对自己,对他人,对世界。你看,你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你是谁,寒河江鹤——他人对你的描述与评价所构成的“你”,你又能多肯定地去对那个“你”加以否定,又能多坚定地认为将其拉至更高的维度上后,那会是“错误”呢?”

    面具人顿了一下,又道,“就算忘了别的,你还记得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吧。”

    未知的记忆像是要拼命破开重重枷锁冲出,却被混乱的神经阻止。

    “梁祝。”好一会儿,江鹤才吐出这两个字。

    “是的——那是抗争的意思。”

    江鹤朝面具人走近。

    “我记得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哈哈,你还记得——那你还记得为什么不把蝴蝶异能叫做“齐物论”(庄周梦蝶出处)吗。”面具人轻轻笑了起来。

    在那正对的面具与若有若无的视线前,江鹤定在原地。

    “因为你在乎的虽然不是凄美的爱情,却也不是真实与虚幻的边界。你想要的是死后化为蝴蝶的意象,是反抗,是希望,是完美的结局,是——”

    江鹤低声接过了他的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啊。那你还记得你死了多少次吗,你还记得你真正的模样吗。”面具人高高举起手中的琴弓,指向天空,“告诉我,为什么月亮是红色的?”

    “……我不知道,可能你知道,但我忘了。”

    “我真希望你能说出“这都是黑夜女神的安排”之类的话。”面具人又神经质地用琴弓指向江鹤,“希望是个好东西,真的,你以后要多说“我希望”……”

    江鹤重新朝他走近,伸出手,按在了那张面具上。

    那面具被摘下,其后是一张熟悉的却与寒河江鹤不一样的脸。

    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江鹤。

    那才是江鹤的——真面容。

    不是清原长,不是寒河江鹤或者鹤君,就是……江鹤而已。

    “哈……红色的月亮是因为……”江鹤喃喃自语,他仿佛想起了什么。

    最初的濒死,是前世凌晨偷偷溜出去靠着围栏赏月吹夜风的时候,从医院天台掉了下去,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没发现天台围栏早就生锈已久、接近断裂。

    当发现这个危险的时候,江鹤已经开始自由落体。

    “愚蠢又怪好笑的死法。”被摘下面具的青年微笑着,走到了江鹤的背后。

    江鹤缓慢地转身,“啊,原来是因为,血把视野染红了……真是合理的、毫无超自然因素的原因呢……”

    青年握着琴弓,像拿着一根魔杖一样,点在江鹤的肩上。

    江鹤后退一步,又后退了一步。然而,无论青年施加多大的力量,他也不肯再后退了,因为他已站在无围栏的天台边缘,退无可退。

    “记住这种抗拒。”青年道,“对初次死亡的抗拒。别再随意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计划的牺牲品,并且……”

    江鹤没说话。

    下一刻,青年上前一步,猛地把他推了下去!

    “……!”

    失重感让江鹤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看见了……

    巨大的月亮把夜幕刎去一块圆弧形的猩红,在此刻,世界就是不祥的红月与漆黑的夜,红的是血,黑的是最深重的绝望,没有一点其余的光线,这夜延伸着,仿佛要这样无限延伸着,延伸到不存在的尽头,将江鹤与一切黎明分隔开。

    他坠落到了地上,但如前世一般还未彻底死去,月亮越来越红,连带着一切都开始变红。

    “当——”

    他听见……钟声,不知何处传来的,教堂的钟声。

    一张塑料面具旋即从高处落下来,像鸟羽一般,轻飘飘地落下来,是巧合亦是注定地、正正好好扣在了他的脸上。

    “再也不要忘记你的名字——”

    “江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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